細細的水流聲傳來，金露擰幹帕子，走到床前細細擦幹慢慢臉上的淚痕，眼含擔憂道：“公主今日醒得早，瞧着是夢魇了？”

慢慢遲鈍地點了點頭，碧眼呆滞無神，紅潤的唇瓣變得煞白，模樣憔悴讓人心疼。

她抿了抿唇，隻覺喉間幹澀，“金露，我想喝水。”

金露連忙放下手帕去倒水，慢慢從她手裡接過，發涼的手指觸到一絲溫度，青瓷茶杯杯壁溫熱，看來是金露早就備好了的。溫水潤喉，她輕呼出一口冷濁氣，從枕下摸出那枚玉環。

回想夢中謝珏消失前的神情，震驚中帶有不甘與愧疚。

慢慢眼神一瞬亮起又黯淡下去，這不是她想接近謝珏的本意，魇夢惑神，她讓金露尋了個銀絲匣過來，将玉環輕輕放進匣中。

還給它的主人吧……希望不再牽連到他……

慢慢以為，昨夜夢境中謝珏不在是虛影，皆是因為這塊玉環讓他們有了聯系，或許不過幾日，謝珏該從她的夢中消失去。

昨日讨要，今日便歸還，許是為了不讓謝珏誤解，又或許是夢中少年最後的神情觸動她的麻木，亦或是懷着自己的一些隐晦的心思。

她想見謝珏一面。

“公主可要在睡一會兒？”

慢慢搖了搖頭，“金露……你陪我去謝國公府一趟。”

金露不會多嘴問為什麼要去謝國公府，即便猜到公主可能是想去找謝世子，她撚了撚被子，低聲應到，“時辰還早，奴婢先去叫人備水，公主出了一身汗，梳洗後用過膳，奴婢随公主去。”

從慢慢的夢中驚醒後，謝珏未再做夢，但腦海中時不時會想起一個模糊的身影，摸不清看不透，沉睡的少年皺起眉頭，時而又舒展開。

今日需去學宮上學，小厮掐準時辰将世子叫醒，用過膳，謝珏臉色緩和許多。腦海中回想起的畫面久久揮之不去，他忍不住去想，他夢裡連把刀劍都無如何斬群狼救人，下次應該擁着把劍入夢。

國公府門前，小厮牽來馬車，謝珏正準備登上馬車，就瞥見一熟悉的人影出現在眼前。或許其實也算不上熟悉，因為他與渠勒公主隻有一面之緣。

慢慢她們來到謝國公府，與正要登上馬車的謝珏對上，金露連忙替公主喊住他。

“謝世子，留步！”

謝珏動作頓住，沒來由地慌亂一瞬，不知以何種心情面對，在他夢中慘死的少女白日便出現在他面前找他，如何想都覺得奇怪，謝珏甚至生出一絲逃避的想法，但人依舊站在原地沒動。

慢慢走近。

她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同他夢中的模樣重合，像是脆弱易碎的琉璃。

“請問公主尋我何事？”少年聲音聽上去冷淡，面無表情的模樣讓他看上去有一絲不耐煩。慢慢沒有忽略他眼中一閃而過懊惱，她輕聲詢問謝珏出門是否有其他事？

謝珏這次沒在說話，隻是點了點頭，他都不知該以何種語氣與她說話，幹脆不再開口，偏偏這樣回應後，他也覺得不妥。

旁邊的小厮誤以為自家世子是不想搭理這位渠勒公主，笑盈盈說世子該去學宮了，誤了時辰可不好。趕人意思明顯，聽明白的聽不明白的，這時也該識趣地離開。

金露是沒聽明白的那一類，“幾句話而已，能耽誤什麼？”

慢慢聽明白了，溫和地笑了笑，晨曦的光芒照在她的臉上，膚白如雪，金發生輝，碧色眼瞳中盛着細碎的流光，讓謝珏想起了某日不小心碰到，碎了一地的琉璃盞，也如這般華美。

謝珏回過神，裝作不經意般飄過視線。

“那世子下學可有空？”慢慢輕聲道來，“我想請世子吃飯，初來京城，不知哪裡的酒肆味道合世子口味。”

“明月樓。”那方話音剛落，謝珏便緩聲回道，看似表情不變，眼中星辰點點亮起。

謝珏怕多想一會兒，小厮便又替他回拒了。又覺自己太過急切，連忙補充道，“明月樓…酥酪味道不錯。”

小厮剛想替世子爺推掉，就聽世子那方應下，連忙閉上嘴。心中疑惑，世子往日不是最不喜這些甜食嗎？不過還是機靈地補充了一句世子何時下學，說道若是定在明月樓，還需早早訂好雅間。

慢慢應下，看向幾欲張口的謝珏道，“謝世子慢走。”

謝珏吞下想說的話，悶悶地應了一聲，看上去似乎更加不耐煩了。他眼中惱意更甚，卻是在惱自己，怎麼偏偏就在人家面前使臉色。

慢慢她們離去，馬車辘辘地駛過安西邸門前，謝珏悄悄掀開一角車簾，隻能看到門中的背影。

他收回視線，深呼一口氣，還好他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