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紐約蕭索而寒冷。
一下出租車,麥克·卡特就被冷風吹了個正着,不由地打了個寒顫。
他立起大衣的領子,縮着脖子朝家的方向走。
現在剛過七點半,路上行人不少,看起來都是下班歸家的上班族。隐隐飯香從路兩邊的公寓樓裡傳出,在麥克的胃裡勾起了一陣渴望的咕咕聲。
而他斜前方,就是一間他很喜歡且以前經常光顧的披薩店。
他猶豫片刻,最終還是用強大的意志力,逼自己擡起腳,繼續往家走。
在離家一段距離的地方下車,是他個人一個小習慣。
他是紐約曼哈頓大區地檢署的檢察官,主要負責起訴暴力案件的嫌疑人,曾經、正在,也即将送許多罪大惡極的兇手進監獄。
出于人身安全考慮,麥克專門在中産階級和富人紮堆的街區租房,每次坐出租回家還會有意在離家較遠的位置下車,避免被人蹲點。
為了在遇襲時有能力成功逃命,他還辦了健身房的會員卡,報了自由搏擊學習班,從休息日裡擠出時間去健身、上課,讓本就不多的個人休息時間越發少得可憐不說,也讓他的日常食譜上隻剩下了生命維持餐。
看在老天的份兒上,他已經一年多沒吃過披薩和中餐了。
還是得買輛車,老坐出粗車不太安全不說,回家的時候還容易破戒吃亂七八糟的東西。麥克聞着披薩店裡傳來的香味,加快了腳步。
可他計算了一下自己的存款就覺得,起碼一年内,他最好還是暫時坐地鐵和出租車。
紐約市給地區檢察官開的工資其實不算少,但麥克很喜歡他現在租的這套房子,想把它買下來,所以一直在攢錢。
到現在,他離目标數字還差一些。如果再拿錢出來買車供車,那他想達成“擁有自己的家”這個夢想還不知道要再熬多少年。
等等吧,明年再買車。
他暗暗對自己說,加快了腳步。
還就十來米就到家時,麥克看見他右手邊那戶的門開了。
這棟房子在麥克搬過來前就空置多年,但一直有人定期來照看、打掃。
聽他的房東說,這戶的屋主離婚後帶着孩子搬去了新澤西,房子也就這麼空下來了。
但這房子最近要麼是租出去了,要麼是換了主人。
因為從上周起,就不斷有人進進出出,往裡搬運一些家具物什,麥克有一次還撞見工人們運了一整套昂貴的健身器材進去。
看來他這個新鄰居要麼是個靠信托基金過活的年輕人,要麼就是有良好健身習慣的華爾街精英。
因為這裡的房租和房價相當高。
等麥克走到家門口的樓梯前,他的新鄰居正在鎖門。
從體态和背影看,這個人的年紀不算很大。異常合身的衣服,展示着他相當不錯的經濟條件。而衣服下起伏的肌肉線條說明,他有着一定的健身習慣。
麥克停下了腳步,準備跟對方打聲招呼,做個自我介紹。
接着,他的新鄰居轉過了身。在明亮的路燈下,麥克清楚地看到了對方的臉。
一股寒意從他的尾椎處竄起,蔓延至他的全身,讓這位在曼哈頓地檢署有“憲法十字軍”之稱的強硬派檢察官心如擂鼓、全身僵硬,動彈不得。
那張臉的主人走到了他面前,嘴裡做着自我介紹,同時笑着對他伸出右手。
“上帝啊……”但麥克隻顧着盯着那張臉,喃喃地說。
加拉哈德鎖好家門一轉身,就看見一個儀表堂堂的中年人站在他右手邊那戶的門前。
可能是新鄰居。他想着,連蹦帶跳地走下門前那幾階階梯,笑着朝那人伸出了右手:“你好。我是加拉哈德·麥克勞德,從今天起就住在這裡了。您是這一戶的住戶嗎?”
加拉哈德問,指了指他右手邊那戶的門。
不知怎麼回事,對方看見他的瞬間,就神情驚懼、臉色煞白,整個人都呆住了。在他做完自我介紹後,甚至看着加拉哈德的臉,喊起了上帝。
“抱歉?”加拉哈德困惑地皺起眉,勉強維持着笑,心裡卻在思考,這個人是不是精神方面有點什麼問題。
但看他的衣服和氣質也不像神經病啊……
好在,對方的這個狀态并未維持多久。他很快就回過神,握住了加拉哈德的右手。
加拉哈德覺得,他的手冷的像一塊冰。
“加拉哈德?”
“對,我爸喜歡亞瑟王的傳說。您叫我加爾就行,我媽生氣的時候才會叫我加拉哈德。”
麥克覺得這個年輕人的手非常溫暖。
而他的心跳,也因為這點溫暖,逐漸平緩了下來。
“麥克,麥克·卡特。前幾天就看見工人在幫你搬家了……歡迎搬來這個街區。”
“謝謝。我過兩天會辦一個暖房派對,如果您有空的話,請一定要來……”
加拉哈德還想說什麼,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了路對面,駕駛這車的司機按響了喇叭。
他帶着歉意對麥克笑了一下:“接我的車到了,我就告辭了。下次見。”
“下次見。”
麥克目送加拉哈德穿過馬路,熟稔地跟司機和副駕駛座上的人打了招呼,接着坐上車揚長而去。
冷汗後知後覺地漫上了他的背。
“上帝啊。”他忍不住按着心口又低聲念叨了一句,接着一溜小跑進了那家他一直強忍着不去的香柏樹披薩店。
他現在真的需要一點精神上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