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江南有個傳說，隻要将最貴最華麗的燈買下，就會在燈下遇到有緣人。”

高郁之看了那盞燈幾眼，這盞燈居然是用紙做的，做工極為精巧，如同一座小小的琉璃盞，華美異常，卻也脆弱，于是高郁之說：“謝謝，我不太喜歡。”

他提起一盞最便于攜帶的放進懷裡。

老闆娘看了一眼說：“四個銅闆。”

“就這個了，謝謝。”

老闆娘看着這人袖子上的金絲暗紋，不死心道：“不再考慮一下了？”

“不了。”

他垂下眼，提起那盞小小的木制花燈，轉身剛要走，一股巨大的力氣把他撞倒，濃烈的過了頭的香水味籠罩了他。

他皺着眉，厭惡地想要推開，看到對方的臉，愣住了。

對方聲音偏中性，甚至有點像男生，回過頭對身後的人說：“小白，你幹嘛伸腳絆我？”

對方似乎沒有立刻起來的打算，墨一般的發絲掃在他臉上，熱氣噴在他頸側，那人還忍不住一直在笑，氣流有一下沒一下地掃着他的脖子。

他躺在地上，手下意識掐了一把對方的腰。

“哈哈哈哈哈！”對方爆發出一陣大笑，“兄台，你捏到我癢癢肉了，哎呦，我真受不了。”

高郁之又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聲音更大的嘲笑：“姓慕的，你活該，讓你前兩天躲在門後邊裝鬼吓我！”

姓慕的轉過頭看高郁之，笑着說：“不好意思啊這位小哥，這樣吧，我賠你個花燈好不好？”

高郁之的視線落在對方身上，半晌沒說話。

對方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他抓住了對方的手腕。

勻稱的，腕骨很突出，能感覺到清晰的脈搏跳動。

對方要抽手，他也沒放開。

“不用了。”他的視線依然落在對方臉上。

慕然覺得這位兄台很不對勁，他使勁把手往外扯，最後甚至動了幾分内力，才勉強掙脫。

“小哥，你手勁挺大啊。”

高郁之站起來，買下那盞最漂亮最華貴的燈，遞給慕然。

紙燈燃燒着，琉璃般的燈光折射出來，籠罩着兩個人。

“不是我送你嗎，你幹嘛給我買花燈？”

高郁之說：“不知姑娘家住何處，今日也是有緣，想和姑娘認識一下。”

姑娘比他還要高，俯下身子，笑得溫和，容貌昳麗，稱得上傾國傾城。

姑娘像不懂一樣，輕聲問：

“認識？你很想和我認識嗎？”

蕭木白站在旁邊，一巴掌拍在“她”後腦勺上：“一天天淨不幹人事。”

他轉過頭，對高郁之說：“不好意思啊，她不太方便和你認識。”

是中午買藥材的男人，隻是不知為何，也穿着身女裝。

兩個人手挽着手，像兩個采蘑菇的小姑娘。

高郁之捏着那盞花燈，沒接話，盯着蕭木白的脖子，有點想敲暈了搶人，這種陰暗的情緒隻持續了一秒，很快又被他遏制住了。

他再擡眼發現姓慕的姑娘擋在蕭木白面前，像在防備他，目光還是笑盈盈的。

姑娘素色的衣衫，在煙花和燈影裡被染得旖旎。

那姑娘的視線沒多停留，攬住旁邊的蕭木白，聲音清脆而明亮，最後說：“若是有緣，便江湖再見吧。”

高郁之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麼回客棧的。

他還是面無表情。

父親回來了，看到他手裡拎着的紙質花燈，發出一聲嗤笑。

“什麼時候開始喜歡這種東西了。”

姓慕的姑娘沒要，花燈在他這便也不值得在意。

于是高郁之随手一扔，燈芯的火就劇烈地燃燒起來，火舌搖搖晃晃，蹭到花燈邊緣。

高郁之看着那團火，最後冒出幾個星子，把花燈吞噬殆盡。

“這次來江南，就是為了武林大會的事，朝廷苦這些江湖匪患久矣。”

“是要收編他們嗎？”

“收編？”高疏舜哼笑一聲，沒說話。

高疏舜走了。

高郁之走到桌子旁，看着那堆化作粉末的燈，撿起其中還能看到花紋的一片。

他的視線長久地盯着那片花紋，想起賣燈的老闆娘說的故事，覺得或許有一些道理。

他撿起那片薄薄的紙，又覺得太過荒謬，一陣風吹過來，風的碎片散了一半。

高郁之急忙攏住剩下的幾片，一邊皺着眉，一邊把紙放進随身帶的錦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