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沒喝嗎?!
這人太危險,一不小心就着他的道。
慕然心中本來松動的城牆迅速樹起,小黑狗也變成一隻長着獠牙的惡犬,他本來有些無奈的心情迅速被羞惱所取代。
沒人對他做過這種事,沒人這樣輕薄他,他把對方當病人,結果對方想睡他!
他想摔門就走,讓這混蛋東西好好反省一下,卻發現高郁之的下巴上被他掐出一個紅印。
他剛剛不是隻輕輕摸了摸嗎,他下手這麼重嗎?
高郁之還是一副可憐相,眼尾紅紅,眉眼淺淺,滿心滿眼,都裝着一個他。
似乎他是世界上最珍貴的人,似乎他說什麼高郁之都會聽話照做。
高郁之晃了晃身體,又靠在床頭,似乎又要哭,他問:“你要走嗎?”
“我,我……”
世界在這個小屋子裡縮成一個角,裝着一個壞心眼的殺人犯和一個天真的獵物。
獵物被殺人犯的表象所迷惑,放棄自己的天賦和權利,懷着愧疚心把自己獻了出去。
慕然不僅沒能走,而且又被高郁之拉着手,在高郁之床邊坐了很久。
雪還在下。
灰蒙蒙的色調籠罩天空,屋裡透進些涼氣,高郁之兩隻手被慕然握着,攥在同一隻手心裡。
“喂,慕栩,你給我唱首歌吧。”
“唱什麼?”
“哄睡的歌?”
慕然想了想,哼了隻小調,柔和的曲子融化在寒冷的空氣中,高郁之終于睡着了。
慕然輕輕松開手,又把高郁之調整到一個合适的位置,一隻手攬住對方的背,把藥緩緩喂了下去。
高郁之吞咽的動作很慢,動作急了便會嗆到,似乎很不能經得住折騰。
慕然喂完藥,高郁之睡下。
他無聲無息地在床邊看了高郁之一會。
第二天清晨,高郁之是被門闆的吱呀聲吓醒的。
他眯了眯眼,盡力适應刺目的光源,環顧四周卻發現全然陌生。
前兩天的記憶還未回籠,他的腦海中首先冒出的是小販沾滿血的那張臉。
他腦海中的弦驟然繃緊,在看到一個熟悉的白色身影後,才啪地發出一聲斷音。
短促的喘息聲和逐漸恢複的感知将他從回憶中拉回來,他終于清醒了一些。
他捂住額頭,手腕從寬大的衣袖中漏出來,意識還有些昏沉,他閉了閉眼睛,準備整理一下思緒,一陣濕漉漉的涼意便掠過高郁之的臉側。
高郁之睜開眼,和兩隻黑豆眼睛對視。
屋子采光并不好,周圍黑漆漆,墨色與他的衣袖融為一體,似乎随時準備把他也連皮帶肉一口吞了。
他頭昏腦漲,身體裡不同的情緒橫沖直撞,不知道是餘毒未消,還是藥物作用。
那小小雪人便也顯得像個幻覺,雪人正平靜地用兩個黑豆眼與他對視。
高郁之和雪人互相看了十多秒。
旁邊有人發出兩聲輕笑,聲音很溫柔。
高郁之覺得耳朵有點發麻。
雪人搖搖晃晃,在他面前跳起了舞。
高郁之這才注意到雪人下面有隻手托着,那人手掌寬大,骨節勻稱,被雪凍得有點紅。
“像不像你?小雪人?”慕然問。
同一張臉,女裝和男裝卻是完全不同的感覺,女裝時更有距離感,男裝卻親切許多,似乎沒什麼攻擊力。
慕然眉眼彎彎,手裡的雪人快要融化,粘得手上全是冰涼的水。
高郁之捧起雪人放在桌上。
又把慕然的手攥在自己手裡。
很冷。
慕然看對方,高郁之的眼睛像小刷子一般,又是這幅迷惑人的乖巧樣子,難不成高郁之的毒還沒清幹淨?
慕然從上往下看,目不轉睛。
下一秒高郁之開口:“堆這種醜東西幹什麼?”
慕然被噎得說不上話來,很後悔自己剛才畫蛇添足,給這個刻薄鬼加了太多濾鏡,一大早出去給某個忘恩負義的混蛋堆雪人。
他皮笑肉不笑地端給高郁之一碗藥。
“喝,藥不能停,你這樣還不如剛才可愛。”
大概是第一次有人敢用可愛兩個字形容他,高郁之的目光掃過去,推開眼前來路不明的藥,冷聲問:“我昏迷的時候說什麼了,做什麼了?”
慕然說:“你想知道?”
高郁之靜靜看着他。
慕然說:“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抱着我一直哭,然後叫我哥哥,說了很多胡話……哦對了,你還說你不想上學。”
高郁之:“……”
慕然:“你說說你自己可愛不?”
高郁之側過臉,對方終于松了勁,他把手收了回來。
慕然把臉湊到高郁之面前:“說起來,我平白無故救了你,你難道不該跟我說聲謝謝?”
高郁之解開腰間的玉牌,玉牌精緻,上面魚龍交織,摸在手裡帶着些暖。
高郁之把手往前一伸:“這個可以作為回報。”
慕然:“不必了,我隻要你給哥哥我說聲謝謝。”
高郁之說:“謝謝沒有,愛拿不拿。”
慕然:“好吧,看起來很貴,能賣多少錢。”
高郁之冷眼看他:“不能賣。”
那我要個屁。
慕然這樣想,卻仍然接了過來。
慕然繼續道:“我的醫生朋友說你本身體質特殊,身弱,又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心血逆流,郁氣攻心,還中了毒,你的身體對任何外來物都更為敏感,所以以後别再幹危險的事了。”
高郁之沒搭理他。
慕然想:“哦,好心當成驢肝肺。”
于是他又湊過去,手按在高郁之身側,眼睛裡還是一貫的溫柔,嘴裡又是不着調的調侃:“你知道嗎,昨天我喂藥,你親了我好幾口。”
高郁之攥緊被子,有幾分緊張,眼睛盯着慕然,仿佛受了什麼天大的冒犯,不可置信。
“少胡說八道。”
慕然:“誰胡說八道了,要看看牙印嗎。”
“滾,不看。”
“對了。”慕然拿出一張單子,“這是你掉在地上的,我給你換衣服的時候拿出來了,好像是張藥方,我有個朋友是醫生,要不要讓他幫忙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