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到底怎麼回事?"蕭承睿皺着眉。
“高郁之是瘋了嗎?”
“昨天我看到他偷偷抱着塊玉笑,那玉成色是不錯,可也就是塊玉而已,他樂意我給他一屋子砸了聽響都行,用得着這麼稀罕?”
高郁之今天沒來上學,蕭承睿無聊到連蕭景容都懶得踢了,而是一反常态把蕭景容扯到自己面前,無奈地問:“他是不是給他爹幹那些髒活幹上瘾了?”
蕭景容像個鹌鹑,縮着腦袋站在原地不動。
蕭承睿看他兩眼,露出一個不耐的表情:“你站在那幹什麼?坐啊。”
蕭景容低着頭默默坐下。
蕭承睿已經有點懷疑人生了,高郁之不僅寫些酸溜溜的情詩,還老是神神叨叨的笑,見蕭景容或蕭承睿看着他就故意轉過頭不去看。
蕭承睿歎了口氣:“他母親死了之後我都沒見過他笑。”
蕭承睿聲音很小地補充了一句:“他不是每天都在冷笑嗎?”
“......”
蕭承睿沉默半晌,擠出一句:“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蕭景容就閉嘴了。
蕭承睿坐在原地托着腦袋半晌,呼出一口氣。
“真是讓人心煩,我還是喜歡他這一年以來的樣子,他要是恢複成以前的樣子,不是又不跟我說話了嗎?”
蕭景容低着頭不做聲。
“喂,你說,他是不是找了哪家姑娘?”蕭承睿突發奇想,“不然怎麼會忽然這麼反常?”
蕭景容低着頭:“有可能。”
其實蕭景容想說一定是,因為他從來沒見過高郁之這般做派。
高郁之以前是冷淡的,一年前出事以後,仍然是冷淡的,雖然兩種冷淡并不相同,可他從來沒想到,有一天可以用春光洋溢這個詞形容高郁之。
“到底是哪家的,京城這些姑娘還有哪個願意嫁給他?”蕭承睿百思不得其解,把蕭景容桌子上的書一本一本丢着玩。
“王将軍家的女兒,杜尚書的千金,還有皇室下面一些的遠房表妹,都樂意的,都跟我打聽過......”
蕭承睿皺起眉:“怎麼沒人跟我打聽。”
蕭景容擡起頭飛快看他一眼,又迅速低下。
蕭承睿從蕭景容的眼神裡明白了,原來他才是那個沒人願意嫁的。
他一腳踢翻蕭景容的書桌,轉身走了。
京城的郊區裡,高郁之正拎着刀,面前的人倒在地上,身上密密麻麻的小傷口。
那人是個中年男人,仰頭望着天,嘴裡隻有一句要殺要刮,悉聽尊便。
高郁之的刀貼在那人耳側,過了一會。
他收起刀,對那人說:“你走吧。”
高郁之坐在四四方方的監牢中唯一的梨花木椅子上,拿起旁邊的茶慢吞吞喝了兩口,他的面色冷白一片,像一隻半夜出來遊行的鬼,黑發黑衣包裹着他,帶着些生人勿近的死亡氣息。
牢房中帶上一片寂靜的死意。
中年男人:“你要放過我,你爹可不會放過你。”
高郁之撇撇茶沫,視線一片冷然:“現在是你要死了,你還有功夫管我死不死。”
他眯了眯眼睛,灰敗的牢房裡浮灰盤旋在空中,高郁之胸中煩悶,沒由來又想起一年前。
一年前,醉仙堂被一鍋端的夜晚,高郁之的母親在京城上吊自殺了。
這種蒙冤的死法讓她連死後埋葬進高家的墳墓都沒資格,屍體被卷着草席燒了,留了衣冠冢,對外便說是突發惡疾。
高郁之在同一天失去了兩個重要的人。
回京城的第一天,高郁之被關在屋内,門外大張旗鼓,熱熱鬧鬧,喧嘩聲不斷,似乎是有人搬了進來。
是杜嘉岚。
他被下的藥仍然在發作,以至于杜嘉岚站在他面前,他卻連拿起匕首的力氣都沒有。
張揚明麗的女人踢開他房間的門,慢悠悠走到他面前,他看着她,閉上眼。
“知道是誰殺了江燕宛嗎?”郡主頭上貼着豔麗的簪花,精心描繪的細钿襯得她更加傾國傾城,周圍圍了一排侍衛,高頭大馬,繡雲龍服。
“是我哦。”杜嘉岚沒靠高郁之太近,隻是笑眯眯地說,“你都不知道,她死前嘴裡一直在說什麼。”
杜嘉岚似乎非常期待看到高郁之絕望的表情,她緩緩說,“反正你也快是個死人了,我告訴你也無妨,你中的忘憂,江燕宛的飲食裡一直有。南嶺進貢的好東西,你以為高疏舜那會有多少,都是我給的。”
杜嘉岚挑起高郁之的下巴:“怎麼樣,滋味好吧?”
高郁之冷漠地看着他,眼睛像澄澈的石榴珠寶,薄荷色的反光在從屋子照進來的陽光下呈現出一片茫茫雪色。
他面無表情,隻是盯着杜嘉岚,杜嘉岚在這種視線中反而後退兩步,她越想越覺得氣憤,于是又沖上前,拽住高郁之的頭發,給了他兩巴掌。
“你拽什麼拽,有什麼可裝的,你再給我裝一個試試看?”
高郁之的臉上出現了一些清晰可見的疤痕,帶着紅色的印子,杜嘉岚洋洋得意,可眼神卻像陰冷的蛇,死死咬住她,她後背起了一層濕冷粘膩的冷汗。
門又一次被推開了,小厮從門外跑進來:“郡主,國公回來了。”
杜嘉岚看高郁之一眼,匆匆走了。
很意外的,高疏舜放過了高郁之,他似乎并不在意高郁之是否知道了母親去世的真相,也不着急給杜嘉岚名分,隻是像養蠱一樣,把他們兩個放在國公府的大院裡,彼此争鬥。
不得不說,這樣做很成功。
那一年,高疏舜下的忘憂反而成為一種短暫的迷香,高郁之就着忘憂和夢紅塵一起度過數不清的夜晚。
他承認,他意志軟弱。
高郁之把刀丢給倒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又從懷中掏出一瓶藥。
“這是解藥,這監牢裡的人,你能救多少便救吧。”
中年男人用不解的眼神看他。
高郁之移開視線:“你是江南人吧,江南是個好地方。”
他離開陰沉沉的牢籠,走到郊外的空地上,呼吸一口空氣,江南那種煙雨的氣息似乎重新鑽進他的生命中,他眨了眨眼睛,身邊暗衛對他拱手。
“都準備好了吧?”他詢問,“計劃有變,我們得慢點來。”
高郁之攏了攏袖子,慢條斯理,又習慣性地摸了摸胸口靠近心髒的位置,然後騎上馬,向京城的方向走了。
京城的郊外依然荒草叢生。
胸口的玉佩開始發光:“我最近身體不太好。”
對面那人說。
“我知道,已經派人過去接應你了,在江南給你置個宅子,我會請大夫過去,你好生将養。”
慕然的聲音帶點失落:“那你呢?”
高郁之:“我,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處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