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些寒涼。
冷風吹過來,高郁之愣了一下。
慕然還想親,高郁之伸手擋住慕然的嘴。
視線依然盯着那山火。
“來得真巧,我今天才來,追兵便到了。”
“是啊,像是專門等你一樣。”慕然說。
高郁之披着件袍子,渾身熱騰騰蒸汽裹着水光,随便擦了幾下,又捏捏慕然耳側。
“你聽話,我先去看看。”
慕然點了點頭,對高郁之笑了笑。
“早去早回。”
高郁之低下頭,還是一慣的上位姿态,摸摸慕然的頭,像逗弄什麼聽話的小玩意兒。
他走的匆忙,沒看到身後慕然的視線。
暗夜裡亮得駭人,晃了幾下,卻又很快熄滅了。
慕然閉上了眼睛。
他靠在溫泉邊,墨色的頭發暈染在水面上,月光下層層疊疊,誰也看不見真正的模樣。
他隻是靠在那裡,一動不動。
城外已經是火光沖天。
高郁之到城樓的時候,楊墨已經站在城牆上,獵獵火光飄搖而上,城樓下的軍隊蔓延數十裡。
為首的兩人戴着頭盔,窺不見真容。
“他們,為什麼,什麼時候,怎麼會來得如此快!”楊墨的手抓住城牆,指節泛白,死死咬住唇,滲出血色。
“來得快,且巧。”
高郁之看着城下黑壓壓的人,有什麼東西很快地從腦海裡劃了過去,白茫茫的身影心海一掠。
他揮了揮手,覺得應該是自己想多了。
不可能是他。
他盡力想把疑雲揮去,可過多的巧合在他心上撞了又撞,都是江南人,都姓慕,都是武林中人。
高郁之心中氣血翻湧,耳邊是楊墨因為害怕而忍不住發出的哭嚎。
“夠了,閉嘴。”高郁之說,“我們的人馬上就到了,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如果不是慕然來得太巧,朝廷的人一旦趕到,根本不會留下這幾個時辰的可乘之機。
高郁之不相信天下有這樣的巧合。
高郁之揮手招呼來身後侍衛:“去,把繡鴛樓的花魁給我帶過來。”
他深呼吸幾口,眼前有些發暈重影,随時等在一旁的太醫立刻沖過來,往高郁之手裡塞了壺藥。
高郁之腦門上無數官司跟着轉,一腳踢在身旁楊墨的小腿上:“還不快去,再找幾個人往牆上澆滾水,弓箭手呢,把箭對準了,放狼煙把城郊的兵都調過來,杵在這等死嗎?”
“花魁呢,别讓她跑了,快去。”
高郁之吩咐到最後,沉默半晌,又側首招來一個死士,最終要說些什麼,終究沒說。
“算了。”
高郁之搖了搖頭。
“你去慕栩身邊,我讓你去是保護他,不要做多餘的事。”
死士點了點頭。
高郁之脖子一涼,他打了個激靈,回頭一看。
慕然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站在他身後,帶點憂心。
高郁之覺得自己應該是太困了,連身後有人都感覺不到。
“怎麼還安排死士給我?”慕然問,眼底滿心滿眼都是憂心。
高郁之盯着看了幾秒,什麼都沒看出來。
“現在的情況,要怎麼辦?”慕然又問,一邊問一邊去捏高郁之的手。
高郁之沒動,隻是說:“拖。”
拖到援兵來,再過幾個時辰,隻要能拖住。
高郁之往遠處看看,遠方層層疊疊的山,血色的太陽挂在山與山的輪廓之間,一輪紅色光暈蔓延而上。
慕然點了點頭,飛鳥從他身後飛上來,擦着他的頭發的衣擺往遠方飛去了。
慕然用雙手握住高郁之的手,盡量讓對方暖和一些,嘴裡卻問。
“拖不住怎麼辦?”
高郁之看他,忽然看到慕然最貼近太陽的頭發,隐隐泛起一層白色。
他猛地抓住慕然的手,死死盯着他,卻發現對方的身體像一座堅固的城牆,他拉不動。
“你……”高郁之張口要問,眼前卻越來越渾濁,脖子上泛起一陣刺骨的涼意,高郁之的眼睛也紅了,腫脹酸澀,不可置信。
令人恐懼的黑暗再一次籠罩上來。高郁之似乎又一次變成了那個少年時無力的,被關在屋子裡的小孩。
黑色不知道何時開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他向後仰倒,看見慕然伸手抱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最後的聲音,是慕然很平靜地對周圍的人說:“他太累了,需要休息了,讓太醫給他診診脈。你這小死士,這麼認真看着我幹什麼,你忘了,他是讓你保護我,别做多餘的事。”
“再說了,不就幾個時辰嗎,拖就行了,等援兵到吧。”
慕然的手輕輕拍着高郁之的背,一下一下,緩慢而平和。
明明很溫暖,可高郁之的背和脖子一樣,隻剩一片刺骨的涼意。
高郁之閉上眼,緩緩閉上眼,最終陷入黑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