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事。那小賊若是抓住了,殺了便是。”
“是。”
“欺人太甚,大皇子真是太目中無人……”下人中已經有人低低議論了開來。
“寶扇姑娘,寶扇姑娘,”何進擠過人群走了過來,“你臉色不太好啊。”
秦寶扇順手摸了摸臉,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掃帚,“啊,我這是為公子叫屈,再加上昨天夜裡睡得不安穩,今早還得起來幹活。”
“是啊,最近府上的事情發生得太多了。你放心,等你到了西苑,我……诶,诶,你别走啊……”
秦寶扇急着回換個活,也不想說話,便徑直回了院中。
隻是當她要關門的時候,一隻手将她阻住了。不用看臉,就是看手,她都知道是那個修羅夜叉。
她驚恐擡頭,就看見顧長浔站在自己眼前。
他身上是一股同林昭身上一樣的藥香味,秦寶扇來不及發愣,趕緊行禮,“殿下萬安。”
顧長浔示意董青守在外頭,不緊不慢地進了院。
他倒沒有開口,隻是在這偏院裡四處看了一圈,嘴唇翕張,“做得好。”
秦寶扇隻感覺喉嚨一陣幹澀,不知對方在指什麼,自己應該說什麼。
“不知孤何意?”
“奴婢愚鈍。”
顧長浔走上前,一雙漆黑如同潑墨的眸子垂眸盯着她微微顫抖的手指,“你到底是我的人,還是林昭的人?”
此時天色已經變了,原本萬裡無雲的天空突然間驚雷乍起,秦寶扇的身體随着雷聲一顫,實屬慌上加慌,垂着眉眼道,“寶扇是殿下的人。”
“哦?是嗎?”
“是,寶扇也是為殿下進的王府,照顧公子,也是因為王爺對公子看中。”
“嗯,很好。”他似乎是回想了一下,最後将視線落在了院中的老梅樹上,“那便交出來吧。”
“交,交什麼出來?”秦寶扇右手緊緊攥着了自己的裙擺,似乎是鼓足了勇氣,擡頭看向他。
此時,又是一聲驚雷。
顧長浔的臉在陰沉沉又雷電交加的天氣裡,更像一隻嗜血的陰鬼。
他瞧着硬生生壓抑着自己緊張的秦寶扇,唇畔慢慢浮現出一抹冷峭的笑意,“你不是孤的人嗎?那不應該事無巨細,沒有隐瞞?”
“自然……是的。”
“那林昭的屍體,在哪裡?”
對方的聲音混着冰冷的風讓她忍不住戰栗,秦寶扇控制着神情,“奴婢不知王爺深意,公子的屍首不是被……”
“不是被偷走了對嗎?”他将她的話續完,然後微微蹲了身子,“不是被你這個内賊偷走了嗎?”
秦寶扇已經分不清臉上是雨水還是汗水,“殿下,奴婢冤枉……”
顧長浔也不接着往下問,隻往後再走了幾步,然後那一雙軟靴就落在了老梅樹下的一片青草上,瞬間壓倒了一片。秦寶扇一驚,瞬間就要起身,但是下一瞬又意識道什麼,控制住了自己的動作。
顧長浔依然是面無表情地看着她,“那是你挖,還是孤找人來挖?”
秦寶扇下巴微微顫抖,“寶扇,不知殿下在說什麼。”
他仰天眯了眯眼睛,“你莫不是覺得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孤的皇兄是個心思重的,根本不會在進府盜了一次之後還來。府外旁人更是沒有緣由做個這樣的事情。那便是個家賊,竹園的人幾乎都散盡了,沒有人同他結仇,這府上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唯獨你同她的關系最近。不是你,還能是誰?”
“你還在埋屍處撒了陳土,最近雨下得多,可相較别處,埋屍處的草葉卻極髒。那雙男人的鞋子,如果孤沒有猜錯,應當在你屋内那個火盆裡,化成了灰燼?”
秦寶扇背後冷汗直流。是,她聽了小厮說的訊息,當夜便去外頭弄了一雙男人鞋子,在侍衛巡夜的空檔口将林昭的屍體從靈堂一路躲躲藏藏搬到了偏院,埋在了自己的院子裡。為了不被人發現,她還挖了一些草皮和塵土,蓋在了上面。
秦寶扇盯着顧長浔的靴子,一時不知道應該如何反應。
“所以,是在這裡?”他順着秦寶扇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腳下,“秦寶扇,你要是自己挖,孤還留你一條命。”
秦寶扇還是直挺挺地跪着,隻是她突然覺得很悲傷,不一會兒兩行豆大的眼淚奪眶而出,她隻覺得自己反複又回到了上輩子躲在父兄身後無能為力的自己。
她跪爬着到顧長浔面前,有些害怕又有些無助地拉着對方的衣裳下擺,“殿下,奴婢求求您了,别挖,我可以用别的東西來換,什麼都行。”
顧長浔冷眉一凝,将衣服抽開。她一時被牽着,往前趴去。
“那你還剩什麼呢?”他蹲下身來,在她耳畔 道,“秦寶扇,你哪兒來的那麼多閑心思,如此心軟,怎麼不去西山上面做菩薩?”
“不是心軟,是恩義,”雨下得大了,雨水混着她的淚水往泥土裡滴去,“公子對我有恩義,投我以桃,報之以禮。再加上,殿下,天下悠悠衆口,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若是放着恩義不顧,天下人會如何議論,王爺可有想過?”
“放肆!孤說最後一次,交,孤還幫你救你的父兄。不交,你父兄便聽天由命。你選。”
秦寶扇咬緊嘴唇。
“不讓開?”
“不讓開。”
“怎麼?林昭的命,比你父兄的還重要?”
“他們,都重要。但是若是從時間而言,父兄重于林昭。”
“那你為何不讓開?”
“不讓開,是因為,”因為哭得太狠,她眼睛通紅,聲音都開始有些不穩,“殿下對林昭,也有情義,若是我無法在公子手下保下他的屍首,更不用想從那些對我父兄無情意的手中,救出他們了。”
顧長浔未曾想過是這個理由,眸色一深,轉身要走。
秦寶扇以為他又要去找人,連忙抓住他的衣擺,抱住他的腿,幾乎是泣不成聲道,“殿下,他,他是您的阿兄啊。”
顧長浔便站住了,他微微擡眼,天上的雨一縷一縷倒挂而下,落在他的臉上,“他居然連這個都同你講。”
良久,秦寶扇隻見一卷佛經從上方掉了下來,“你今日,就在他邊上,念八十一遍佛經。少一個字,就提頭來見。”
秦寶扇幾乎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麼,她隻是下意識地慌忙将佛經揣進懷裡,垂首,任由雨水從發上滴落,笑道,“多謝,多謝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