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還未等她尋到,一群黑衣死士手持長劍,混入人群與軍士厮殺起來。
一道劍光閃爍,趙知側身跳起,那劍刃恰割下她半邊散發。
這死士倒也奇怪,雖身子矯健,劍術高超,即使被刺傷也絲毫不受影響,不流血、不出聲、不倒下。
趙知從懷中掏出趙疏送她的袖箭,隻能堪堪擋住一兩式。
黑衣者輕功了得,無須借力即可飛出五丈之遠,即使趙知借馬車擋住攻擊,也于事無補。
眼見袖箭無用,她隻好混入亂殺的人群躲避,她微微回頭,一道羽箭直直射來。
她輕輕阖眼,閃躲不及,耳畔忽驚掠一襲勁風,那風融了冬日的風雪,結結實實地将趙知裹住。
與此而來的,是一個溫暖的懷抱,帶着熟悉的氣息。
趙知微微睜眼,手臂不禁攏上去,抱住他的脖頸。涼沁的雙手觸碰到溫熱得有些燙人的肌膚,趙知隻覺數十日的寒冷都被驅散。
樓玄盡擁住她,道:“阿知。”
趙知搖搖頭,輕輕貼近,搖了搖頭。
“莫怕。”
樓玄盡一手持長劍,劍法淩厲,直擊要害。
趙知趴在他的肩膀上,緊緊環住,長劍過處,屍橫遍野。
她原以為這是一場完美的英雄救美,她以為,自己終于脫離苦海。憧憬的那些片段好似在向她招手。
随着黑衣者愈發多起來,樓玄盡體力也愈發不濟。趙知從他懷中退出來,接過樓玄盡送她的一柄利劍,慢慢退開去。
二人躲避黑衣者的追殺,又散入人群。
這一退,恰被一道黑色光劍射中肩胛。
“阿知!”
樓玄盡捏了法訣,一縷金絲纏住趙知的腰,瞬時飛去接下她。
他的手發着顫,慢慢撥開趙知的青絲,一個黑色的血窟窿刺入樓玄盡的眼簾。
趙知今日穿上了禦賜的喜服,燦爛鮮紅,将她的血納入其中。
“阿知,阿知。”
樓玄盡強忍下翻湧的血腥氣,右手飛速畫出一道符文。符文熠熠生輝,沉入土地,二人身影消失在原地。
趙知覺得身上仿佛開了許多道窗,無數尖利的冷風貫穿她的身體。體内奔騰的血液涼沁下來,身上的肌肉僵硬起來,眼前的光景慢慢模糊,樓玄盡的臉在她恍惚的視線中,隻剩下一片模糊的影。
“阿知,莫要睡。”
樓玄盡這才看清,那道黑色光劍并非尋常器物,而是一道由純淨魔氣凝聚的劍氣。此時趙知胸口繡着的金絲鳳凰被劍氣破開,汩汩往外流着血,天寒地凍下,這血還隐隐冒着熱氣。
樓玄盡試圖用自己的法力封住這道傷口,卻因法力淺薄,敵不過纏繞在胸口的魔氣,他微薄的仙澤被魔氣吞噬,那魔氣似有意識般,洋洋得意。
樓玄盡如此痛恨自己在祁連宗修習的時日太短,法力低微,救不了想救之人。
趙知偏頭倚靠在樓玄盡的懷裡,除了那個似夢非夢的夜晚,她第一次這般近地接觸他。
她卯力擡手,手指微微轉動,試圖再說些什麼,可她的力氣太小太小,幾乎不能舉起手腕。
“阿知,我定會救你。”樓玄盡嘴角緩緩流出一絲血色。
趙知見說話不得,扯着嘴角慢慢擠出一個微笑。
樓玄盡好像看懂了,低下頭來,在她被磕破的額角上落下一吻。
他們的淚水流下,交彙在趙知冰冷的耳垂上。
滾燙、熾熱,趙知想起那個雪夜未完成的親吻,撐着一口氣故作俏皮地眨了眨眼。
樓玄盡輕輕吻上她的鼻尖,唇上沾染了他與她的血迹。在趙知阖上雙眼的前一刻,樓玄盡虔誠吻上她的唇。
熱氣蒸在趙知被北風吹涼的臉上。
“阿知。”
樓玄盡垂下頭去,緊緊抱住趙知的身體,方才輸送的法力随着魔氣散去。
大雪落滿北境,落在樓玄盡的發上,也蓋住趙知的眼。
他恍惚想起,今日是正月二十九,正月二十九是阿知的誕辰,正月二十九是阿知的及笄禮。
他喚了一聲:“趙知微。”淚如雨下。
樓玄盡年後回到邊關的第一日便去向另一位主帥索要了被扣押的信箋,信上寫滿了阿知從夏日盼到中秋,又從中秋等到冬至的期待。
她寫道:“幸而相識。”
他們相識的時日太短,他們都太年少,誰也不相信,自己輕易喜歡上了一個尚且陌生的人。
她在信上也不曾提起,他也來不及向她回信。
大雪蓋住了冬季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