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進主院,隻見一面帶狠色的嬷嬷就站在原地,那嬷嬷雖是衣着樸素,腕間卻戴着對極其通透的玉镯,想來定是貴人所贈。
許是見人終于走了起來,嬷嬷緊蹙的眉心微才略微舒展開一點,她夾緊尖溜溜的嗓子,毫不客氣說道:“這還未正式過門,姨娘就好大的架子。”
“嬷嬷嚴重了,就是借妾身八百個膽子也不敢對嬷嬷不敬啊。”侞卿邊說邊将發間的翠珠白玉簪子取下塞到嬷嬷手中,繼續谄媚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還請嬷嬷收下。”
那嬷嬷見她有意收買自己,才松開的眉頭再次蹙起,臉上的嫌惡又多增添了一分。
“如此厚禮我可不敢收,姑娘日後也是相府的人,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皆代表着相府的臉面,若是旁人知曉沈相周邊都是些心術不正的人,那相爺的顔面豈不是要跟着一塊丢盡?”
見她面頰微紅,嬷嬷又正色道:“姨娘也不必與我在此周旋,昨個幸得溪雲公主提點,太後體恤姨娘自小無依無靠無人教授禮法規矩,這才特差我來相府走一趟。太後如此厚愛,萬望姨娘莫要辜負她老人家的一片真心。”
侞卿聞言恭敬行了一禮:“方才是妾身不知禮數,還請嬷嬷賜教。”
見她言行已有幾分懇切之意,那嬷嬷直接切入正題:“既然姨娘虛心好學,那我們也莫要浪費時間。”
老嬷嬷聲落,其随行的幾個小女使便端着各式的瓷罐走了進來,侞卿搶先說道:“莫不是這些瓶瓶罐罐都要頂在頭上?”
嬷嬷點點頭,侞卿又興奮嚷道:“那這與我們尋香樓姐妹學得也差不多。”她率先搶過一瓷瓶頂在頭上,随後絹帕一甩,臀骨就扭得風姿搖曳。
女使見她扭得格外妖娆,皆别過臉癡癡笑了起來,這一笑,侞卿就扭得愈發厲害,楊柳細腰婀娜多姿,似要随風而起。
“嬷嬷如何?”侞卿回眸一笑,媚色百生。
随着女使嗤笑的聲音越開越大,嬷嬷的臉色也就越來越黑。
“傷風敗俗,簡直傷風敗俗!”
嬷嬷一聲呵斥,侞卿立即将頭頂的瓷瓶取下,面露委屈:“嬷嬷如何動如此大的怒?”
“如今姨娘已入了相府,就莫再将那些個煙柳之巷的腌臜手段使出,平白讓人恥笑了去。女子行路講究個稍移玉步,姨娘一步三搖是要将男人的目光,皆搖到自己身上不成?”
嬷嬷明擺着句句譏諷,侞卿一陣面紅耳赤,拖着哭腔開口:“那還煩請嬷嬷示範一遍。”
嬷嬷理了理頭發,将一瓷罐頂在頭上,然後端足架勢就走了起來:“老奴就示範一遍還請姨娘仔細瞧清楚。”她便說越走越快,似乎故意不讓侞卿瞧清楚般。
侞卿湊前一細瞧,卻見那嬷嬷突一個趔趄,在半空中晃了兩下後,然後整個人就直挺挺摔倒在地。瓷罐入地發出清脆的響聲,嬷嬷胳膊一杵隻覺自己的老骨頭也要徹底散了架。
方才還在看眼的女使一個個焦急圍上前,慰問的慰問,攙扶的攙扶,反倒是把原本在跟前的侞卿擠到了後方。
侞卿見勢面色慌張,忙朝桃姜喊道:“還不去請郎中來!嬷嬷可是傷着要害了?”
那嬷嬷氣急一推,雙眼在地上快速掃視着一切,方才她明明覺得有什麼東西打到了她的右腿上,這才失了平衡摔倒在地,可眼下光秃秃的地面卻無任何外力的痕迹,唯有兩側幾株杜鵑開的豔麗。
“嬷嬷。”
侞卿又喚了一聲,嬷嬷才回過神緩緩擡起眼,但在那一瞬她隻覺面前這張面露七分擔憂的俊臉下,竟還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那股笑意讓她有些不寒而栗。
“回宮,回宮!”
嬷嬷疾聲嚷着,聞聲趕來的小厮隻得将人擡了出去,一時吵嚷院内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侞卿悠悠坐回藤椅上,低抿了一口茶:“回頭差人去給那嬷嬷多送些補品,畢竟人也是在我們這受的傷。”
“可那嬷嬷明擺着是打着教人規矩的由頭,來刻意為難姨娘的,姨娘又何必多此一舉巴巴上門自讨沒趣。”桃姜在旁抱打不平說道。
“她是真心教導也罷,故意刁難也好,總歸其背後還有溪雲公主和太後撐腰,若是不去,反倒又讓她們落了口實。如今大人久不入朝,若是再起風聲豈不是将大人推于火海之中。”
侞卿聲落隻聽一陣窸窣的腳步聲靠近,她再一擡頭果然正見那沈萬安就站在眼前。
“最懂我者莫過于卿卿也,還不照着她的吩咐去做。”沈萬安一聲令下,原本還停留在院内的婆子、女使瞬時一哄而散。
“妾身給大人請安。”
沈萬安并沒有回應她的行禮,隻将目光落在那兩株杜鵑花上:“那翠珠可是從南川得來的貢品,對付一個嬷嬷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了些。”
侞卿一聽便反應過來他還是瞧出了破綻,遂直接走到那杜鵑前,将落在兩株中間的珠子拾起。
那支翠珠白玉簪是沈萬安賞她的,尾部一顆翠綠珠子尤為矚目,侞卿時常佩戴着此簪。
倒不是說因這簪子名貴,隻因其為翠珠可以拆卸,如此一來此簪的用處便也不再局限于裝飾,正如今日那嬷嬷的猝然摔倒也拜它所賜罷了。
隻是她自诩她出手迅捷再無旁人知曉,可如今卻逃脫不了沈萬安的視線,論起身手她在幼時見過他一次出手,至此對于他的實力再無處可究。
侞卿眉頭一緊:“果然什麼都瞞不過大人的法眼,如今這珠子不是又回到了妾身手中,又如何算得上是小題大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