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痛,恐懼,一股腦地在他大腦裡爆裂,疼得他有些頭暈目眩。
船頭之人許見他半晌未起,直接轉過身一把将他拎起,那劇烈扭曲下五花三層的脖頸就嵌在他勒緊的衣襟下,很快就浮出道道青痕,随着她手再一緊,他的臉便也跟着一陣青紫。
“婁大人可覺這場景,有些似曾相識啊。”
耳畔的聲音似乎變成了女子的特有婉轉悠揚,讓他對上那雙盈盈眼眸時竟一絲恍惚,但他顧不上那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隻撲騰着雙手用力護住脖頸,保留一點能喘息的餘地。
“你既然知道我是婁家人……竟還敢對我下手……”他艱難從喉中擠出一句。
“呵。”
侞卿一聲嗤笑,她望向遠處深不見底的幽暗,江風就一點一點佛過她的面頰,夜風中自帶着一股化不開的濕漉感,綿密濕冷但卻也讓人頓覺一陣爽快。
她的手臂再一用力,男人的五官就變得更加扭曲。
“大俠……饒命……”
婁宵近乎于是本能地在唇齒間又斷斷續續擠出一句,但發聲到最後随着他一點一點變白的臉色就都化為了輕聲,再最後就隻剩下了風聲。
不知過了多久,掌心中的溫熱漸漸褪去,滾滾江水卻一路向東奔流不止,她松了手,風停了,身前便瞬間濺起的數道水花。
*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婁大人逛花樓被淹死了!”
街頭間一赤足小男孩正在雨中飛速奔跑叫嚷着,少傾,一俊秀少年郎攔住了他:“小孩,那婁大人是何時死的?”
男孩湊近一步,壓低聲音:“應是三日前。”
“哦?”少年郎頗有興緻轉頭馬車内的女子,又拉長語調高聲問道:“你方才說他是如何死的?”
“淹死的。”男孩見少年的頭一直往馬車内探,索性他也放高語調讨好性對着馬車繼續說道:“屍首是今早才從江内打撈出來的,不過被魚蟲咬噬多日,渾身上下已沒有一塊完整的肉了。”
“啧啧啧,才不過三日就淪落至此?”
“公子有所不知,這暴雨時節江水順漲,人一入湖便是死路一條,更别提他人都飄到那泗魂湖了。”
“泗魂湖?”
見少年一詫異,那男孩瞬時心領神會解釋道:“想必公子是才來到狸州的吧,這狸江水橫穿整個狸州,是狸州人民賴以生存的主要河道,然再往東數百裡與傾州接臨之處彙成一深湖,人稱為泗魂湖。
不過我曾聽阿娘說起過,那泗魂湖底寸草不生,壓根就沒什麼飛禽猛獸,上無飛鳥掠過,下無遊魚生存不過是因其煞氣太重,相傳凡有不忠不義不孝之人過此皆會被食骨肉,吞魂魄,近百年來皆是如此……”
男孩的聲音陡然一停,原本還饒有興緻的少年就怔在原地,他回過神來一把揪着男孩的衣襟,殷切發問:“那婁大人作惡多端,此番豈不是神靈顯靈,替天除害!”
男孩顯然是被這架勢吓了一跳,面色頓時變得慘白:“應……應該吧……”
“那泗魂湖究竟是在何處,快帶我去!”
“問清,松手。”見少年語氣頗為激動,車上另一略年長的少年忙下車制止了他。
“大人隻讓你打探婁大人是何時身亡,别問那麼多沒用的。”
問清猛然回過頭,眼眶間似還殘留點點淚光,他見離清一臉堅毅搖了搖頭,還是失魂落魄松了手,輕聲道:“離清你可曾聽到了,這世間真的有泗魂湖。”
離清手微微一頓,還是面露笑意安撫了兩下方才被吓壞的男孩,他将手中的紙傘塞到男孩手中,又取了些銀兩遞到他面前:“拿着,别在赤着腳了。”
男孩一陣叩謝,捧着銀兩和紙傘就飛速跑開,而方才還站在他身後的問清不知何時也就消失在大雨中。
“問清?”離清喚了兩聲卻無一聲回應,他急促走到車前:“大人,屬下去把他帶回來。”
待至車内之人點了點頭,離清的身影也漸漸隐于密密斜斜的雨中,而馬車還在繼續朝東行駛……
車廂内,侞卿徹底褪下身上的蓑衣放置在一角,然後朝最裡面的沈萬安問道:“大人早知婁大人是何時而亡,又為何特意支使問清下車詢問?”
沈萬安瞥了眼窗外,大雨不歇,巷無一人,好生冷清,他轉回頭緩緩道:“車内太吵,讓他下去好好靜靜。”
侞卿想過他會搪塞過去支使問清下車的真正目的,卻也沒料到他的理由會這麼蹩腳,一時之間差點笑出了聲。
沈萬安也似乎察覺出她瘋狂抑制的嘴角,不悅皺緊眉頭:“再吵,你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