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兩人俱是一愣。
領路的那個侍女說什麼來着,她說,夫人鐘愛桃花,大婚時,正使特意派人為夫人種了滿苑桃花。
玄卿斜了啟褚一眼,冷冰冰道:“怎麼不可能,被仙族虐殺慘死的人族妖族不計其數,一山妖族的屍骨,對廣陵執法司來說,不過爾爾。”
“這是人族妖族的問題嗎?小狐狸,無論那一山屍體是妖族還是人族,都是濫殺無辜,都違背九重天的律令,罪責當斬!”
律令?仙族最高統治層,九重天濫殺得妖族何止一山。玄卿不想跟兔崽子一起幻想替天行道,轉移話題道:“沒聽說過,不清楚。杜茗钰誠然古怪,但此事也不一定就是她所為,現在重點是正使知不知道?”
廣陵一片,執法司足夠隻手遮天,隻怕正使有意包庇,若整個執法司狼狽為奸,事情就不好辦了。
啟褚冷哼,“他知道,便是包庇,罪同主謀;他若是不知道,便是無能,也當革職查辦,一樣逃不了處罰。”
玄卿:“……”
想潑他滿臉熱茶,讓他清醒清醒。
九重天仙族蛇鼠一窩,都是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僞君子,相互包庇、颠倒黑白,正使會包庇杜茗钰,焉知九重天不會包庇廣陵執法司?
玄卿頭疼,不想說廢話,“明日去請脈,我盡量拖延時間去找東西。”
他手杵着頭,眉間緊鎖,面無血色。啟褚看了一眼,沒再多言,“你隻需要找東西,其他的我自有安排。”
玄卿心道廢話,此事本就與他無關。
玄卿睜眼時啟褚正欲轉身離開,他不解的喊住對方,“等等,你去哪兒?”
啟褚莫名其妙,“當然是回去睡覺。”
玄卿仰頭,示意他看向房頂,“有人想滅口,我單獨在這兒,隻有引頸就戮的份。”
“是嗎?”啟褚抱臂,眼裡滿是戲谑,煞有介事的轉過身,笑眯眯噎他,“拿簪子捅死他咯,小狐狸~”
一句小狐狸念的音調九曲十八彎。
玄卿正喝着水,猛地嗆了一口,眼底淚花漣漣,喉間辛辣,一時說不出話,又氣又怒,抓起青玉盞就沖啟褚砸過去,蒼白的臉浮起了血色。
“住手!這對青玉盞是藥王的孤品,現在就剩這一隻了,不準砸!”啟褚趕忙側身閃躲,青玉盞擦過他小腿砸在門上,碎片四濺。
玄卿一雙狐狸眼氣的渾圓,惡狠狠瞪着啟褚,咳得上氣不接下氣,什麼孤品,在他的碧落長亭連鋪地都不配!
啟褚腳閑,劃拉了兩下碎片,嘴上說着是孤品,真砸了也不見他心疼,注意力全在玄卿身上。他故意拖長尾調,意味深長道:“哦~我懂了,你想讓我留下保護你?”
玄卿面無表情。
啟褚心情大好,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懶懶地倚着門,彎起的眉眼間滿是玩味,“好說。”
“你求求我。”
“……”
玄卿面無表情冷冷道:“明日等着去後山屍堆挖我吧,說不定運氣好,還能順手挖到你要找的東西。”
啟褚氣笑了,“說句好話會死嗎?”
玄卿翻身躺好,半個腦袋都窩在被裡,隻露出一個毛茸茸的發頂。
啟褚幽幽歎氣,“臭脾氣。”
夜深人靜,玄卿手指還虛攏着肚子,但已經不怎麼疼了,床尾,他腳邊坐着正在打盹的啟褚,頭一下一下點着,燈花悄無聲息爆開,驚得啟褚睡夢中一激靈。
翌日。
一大清早,便有侍女來敲門,說是奉正使之命來請忘憂散人。
玄卿腿一伸就踹醒了啟褚,兩人去的還是昨日那間會客廳,沿路擺滿了桃花,插在花瓶裡的,随意粘在窗紙上的,跟啟褚折的那一支一樣的新鮮漂亮,粉色花瓣上還帶着昨夜的露珠。
不過一想到它的根蜿蜒在人體血肉中……
玄卿厭惡的抿緊了唇。
甫一進門,主座上坐着一男一女,杜茗钰和一個衣冠楚楚的男人,男人五官周正眉心亮着神格,不出所料是廣陵執法司正使。
他一見到玄卿就熱情迎上前,自我介紹,熱情的有些不太合常理。他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名諱,便一心撲在問杜茗钰的病情上,雙目灼灼幾乎要将玄卿燒出兩個窟窿。
玄卿同正使斡旋,總覺得正使熱情的過了,他抽空瞥了眼角落被忽視的啟褚,他不言不語,目光一直落在某處神情不善。
他在看什麼?
還沒等玄卿一探究竟,正使就一疊聲抛出一堆問題,玄卿隻得耐着性子胡扯敷衍他,亂七八糟的撿些能說的說。
“此毒難解,但我祖上有一抑制之法,隻是需要時間采集藥材和熬制。”
正使将信将疑,玄卿遊刃有餘的同他講解。說着,趁正使飲茶的空暇,偷偷看向啟褚,驚奇地發現他還維持着那一個姿勢,順着視線看過去,啟褚盯的居然是杜茗钰。
杜茗钰?
正使十分殷切,反倒是杜茗钰對玄卿說什麼不甚在意的樣子,看着死氣沉沉的。
玄卿忽悠起人來一套一套的,雖說費了些功夫,但也算是拖出了時間,正使說給他們五天時間找藥熬藥。
離開時,玄卿下意識回了頭,正使在那兒喜不自勝,杜茗钰卻坐的闆闆正正,被侍女們包圍着,對視上的那一刻,她雙眼空洞無光,唇角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
像一具精美絕倫的死屍。
玄卿狐疑,病入膏肓也不該這樣。
兩人并肩而行,一路沉默,各想各的。
“杜茗钰方才跟我說,快逃。”
四周靜悄悄,啟褚毫無征兆的開口吓了玄卿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