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這個人有點印象,好像是在……”西萊沙故意裝出在努力回憶的樣子,“蜂巢旅館?好像是在那附近。”
面前的兩名神職人員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用十分歉疚的語氣說:“很抱歉,當我們趕到蜂巢旅館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西萊沙努力克制自己回頭望向羅薩的沖動,盡量不動聲色地問道,“那裡發生了什麼事嗎?”
“這個女人的能力是植物系,她需要不斷殺人獲得養分,用來增強自身的力量。”咖啡色眼睛的小個子神父在阿斯琪的照片上點了一下,“她對于普通人來說很危險,請問你這裡還有别的什麼線索嗎?”
“暫時沒有了。”西萊沙誠懇地說,“如果後續發現這兩人的蹤迹我一定第一時間聯系您,請問去哪裡能找到你們?”
“我叫以杜·塔安塞,如果有什麼線索直接去教堂就能找到我們。”小個子神父直接将照片留給西萊沙,然後又忍不住叮囑說,“這兩個人十分危險,千萬不要擅自靠近或是激怒他們。”
西萊沙點了點頭,臨别時還好心地給這群人指了下一家商戶的位置。
“羅薩,蜂巢旅館的事……”“不是我幹的。”兩個人幾乎同時開口,西萊沙不禁啞然。
“但我也沒殺阿斯琪。”羅薩小心窺着對方的臉色,“或許我該殺了她?”
“神明賦予教廷權利,可以逮捕和審判任何危害人間秩序的存在,你沒出手是對的。”西萊沙擰亮了休息區域的煤油燈,“如果被他們發現你的惡魔身份,恐怕你我也得像安圖那樣開始逃亡。”
“聽起來不錯。”羅薩笑了一下,似乎對“共同逃亡”這件事十分期待。
“不行。”西萊沙将兩名通緝犯的照片丢到桌上,照片顯然是偷拍的,但也足以看清被偷拍者的面貌特征,她不禁為如今人間的留影技術感到驚詫。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處能安穩生活的地方。”她憤憤地說,“如果因為你被毀了,我會記恨你一輩子的。”
“真的嗎?”羅薩反而眼前一亮。
“你給我坐下!”西萊沙感覺到不妙,趕緊飛身越過茶幾将剛剛起身的羅薩推搡着按回到沙發上,“你想幹嘛?”
“我想看看那張紙片。”羅薩像是個惡作劇成功的小孩子那樣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你幹嘛這麼緊張?”
“是照片。”西萊沙怒氣沖沖地抓起茶幾上的照片丢過去。羅薩惹人讨厭的模樣終于沖淡了他剛暴露魔鬼身份時身上冰冷陰郁的氣質,顯出幾分親切感。
但又不像他之前僞裝成人類時孱弱溫柔的模樣,西萊沙很難形容這種感覺,隻覺得腦子裡繃了一天的弦終于慢慢放松下來。
羅薩敷衍地瞥了一眼照片,瞳孔陡然收縮——照片上的惡魔本身并沒有什麼問題,但是在他目光掃過去的刹那,照片上飛快浮現出一行血紅色的小字。
在下替赫爾瑪向您問好,羅薩·加西亞大人。
如果說下午的陽光像是一位熱情的桑巴舞女郎,清晨的陽光便像是臉上遮了面紗的舞劇演員,用薄而透光的霧氣撫過街上每一位行人的臉。
阿斯琪起初覺得這座小鎮看上去有點熟悉,但轉念一想,人間許多地方街道布局都差不多,或許她曾經在同樣的街道上行走過。
不過那應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天使有着太過漫長的生命,漫長得就好像過去和未來一樣遙遠,生命永遠走不到盡頭一樣。
“神族曾經派遣九百名天使來到人間,名義上是輔佐人間教皇賜予世人福音,實際上卻是為了驅逐那些留在人間的魔鬼。”阿斯琪不禁回想起魔鬼的話語,蒼白厚重的過往如同大理石堆砌成的墳墓,顯出一抹孤獨的底色。
記憶始于一個同樣的早晨,溫暖而明媚的陽光幾乎會給人一種世間污穢都無處遁形的錯覺,在教堂中認真祈禱的少年沐浴在陽光裡,靈魂潔淨得宛如初生。
神的使者愛上了神的信徒,這實在是一個太過俗套的橋段。好在故事很快便迎來終結——在天使的幫助下教皇發動了一場吞并國土的聖戰,那個男孩去參了軍,最後在一場近乎自殺式的戰役之中選擇和敵人同歸于盡。
戰争結束之後,阿斯琪并沒有和同伴一起返回天堂,因為她實在無法理解,為什麼明明是神谕賜下的戰争,卻唯獨沒能庇護自己忠實的信徒?
她偷走了那個人的靈魂,因為自殺的人無法上天堂,她不能讓他下地獄。
在那之後阿斯琪渾渾噩噩地在人間遊蕩了許久,最終遇見了和自己一樣在人間遊蕩着的魔鬼,達利嘉·安圖。
“罪孽還不曾消亡,隻能說明這世界上還有人需要它,戰争如此,仇恨也如此。”惡魔聽過她的故事之後得出結論,“不曾消失的都是人們尚不能割舍的,也是你們所謂的神希望看到的。”
阿斯琪仰起頭,神色絕望。惡魔居高臨下地看着眼前迷茫的天使,背後骨翼投下的陰影将她整個籠罩其中。
“我改變主意了,你不适合做我的食物,”惡魔發出蠱惑人心的低語,“不過我可憐你,決定幫你一個忙。”
我或許可以讓那個靈魂複活。
阿斯琪回過神,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一個帶人工湖的小公園裡。香樟樹投下大片的綠蔭,斑駁的陽光如同剪碎了的金子。
這個時間段公園裡的人并不多,一名中年男子正惬意地仰躺在路邊的長椅上,深灰色的豎瞳毫不在意地暴露在外,被陽光一晃便縮成一條細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