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利嘉·安圖給人的感覺一直都是有點瘋狂的,盡管他看上去很平靜,甚至稱得上彬彬有禮,眼神中卻始終帶有某種狂熱的,具有毀滅性的光芒。仿佛隻有将擋在自己面前的一切都焚燒殆盡,或是幹脆連自身一同毀滅才肯罷休。
從一開始吸引阿斯琪靠近他的便是這股瘋癫勁兒,阿斯琪知道自己從這個人身上得不到救贖,能得到毀滅似乎也不錯——死亡同救贖一樣讓她甘之如饴。
“達利嘉大人,您怎麼在這兒?”阿斯琪快步走了過去,有些緊張地環顧四周,“太危險了,那些教廷的走狗可還在四處找您。”
“不必緊張。”十分罕見的,達力嘉的語氣竟帶有一絲疲憊,“過來休息一會兒吧。”
阿斯琪走上前在那人身旁坐下,不禁詢問道:“出什麼事了?”
達利嘉眯起眼睛看着遠處的行人,神色厭倦,“剛得到個不太好的消息。”
阿斯琪這才發現他的膝蓋上放着一封已經拆開了的信,信紙似乎被烈焰舔舐過,邊緣焦黑一片,信封上還沾染了大片黑色的污迹,聞起來有股腥味。
她不會擅動主人的信件,自然也無從得知上面的内容。
“阿斯琪,你喜歡人間麼?”達利嘉忽然問道。
“我喜歡人類。”盡管對方提出的問題很奇怪,阿斯琪還是認真地回答說,“人類總是脆弱又堅強,膽小又勇敢,自私又無私,多有趣啊,比死氣沉沉的天堂有趣多了。”
“這就是神族和魔族的區别,其實大多數魔鬼都不喜歡人間,因為人間的秩序太多,做什麼都是束手束腳的。”達利嘉注視着一個匆匆路過的商販,眼神中帶有毫不掩飾的惡意,“當然我們也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為所欲為,不過這很快便會驚動教廷的獵犬……區區人類,居然不知在何時掌握了能對抗魔族的手段。”
“今天怎麼忽然說起這些?”阿斯琪眨了眨眼睛,“您是想回地獄了嗎?”
“回不去了。”達利嘉頗為自嘲地一笑,“安圖家族沒了。”
阿斯琪一時間還沒能反應過來,“您的家族……”
“我從來沒和你說過吧?做為魔族月環山的領主,我們家是一個龐大且強大的的家族,三千多年前,地獄的撒旦就姓安圖。”達利嘉幽幽地說,“我父親一直都很有野心,這些年一直在暗中集結兵力,準備攻打薩頓城把撒旦的王位奪過來。”
“我脫離家族離開魔界,就是因為不想像他一樣。”他頗為不屑地撇了撇嘴,“當然,還因為我怕死。”
阿斯琪隐約産生一絲不詳的預感,“剛剛您說安圖家……”
“地獄現如今的撒旦萊納德·亞伯爾帶兵親征月環山,這才過去不到兩個月,整個月環山都被夷平了。”達利嘉說着晃了晃那封被烈火和鮮血舔舐過的信,頭頂的太陽暖烘烘的,即便是魔鬼在此時也很難産生殺伐的念頭,隻想懶洋洋地打個盹。
“消息是剛剛用渡鴉傳來的,我猜寫信的人應該已經死了。”
其實對于達利嘉來說,家族也好親人也罷都不算太重要,地獄本就是個血緣關系淡薄的地方,他對于安圖家族覆滅這件事也并不意外,隻是有種說不出的怅然。
家族與姓氏一直都像是座沉重的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之前的無數年他都在試圖逃離那座山投下的陰影,直到剛剛這座名為安圖的山消失了,早就已經逃離魔界流浪在人間的他回過頭,發現背後空無一人。
“沒關系的……”阿斯琪試圖安慰他,于是張開手臂将達利嘉抱在懷裡。随着她的動作一枚銀鍊拴着的東西從領口掉了出來,被達利嘉下意識伸手接住了。
看清那東西之後惡魔的神情有些微妙,“還是不肯用我的方法再給他找個身體嗎?”
“使用别人的軀殼需要經常更換,他不會願意自己變成那個樣子的。”阿斯琪飛快地将挂墜盒奪了回去,銀鍊的卡扣被另一個惡魔扯壞了,所以剛剛才會毫無征兆地掉出來。
“算了,不說這個。”達利嘉撇了撇嘴,“你那邊結果怎麼樣?”
“昨晚剛把教會的人甩脫。”阿斯琪歎了口氣,“主人,您看中的玫瑰并不願意相信我,何況還有一條毒蛇盤踞在她身邊……羅薩·加西亞這個人實在可怕。”
“不管他之前殺過多少人,有多強的實力,五十多年前還不是身受重傷差點死了。”達利嘉有些不甘地舔了舔嘴唇,“你覺得他的狀态怎麼樣?”
“他一直維持人類的模樣,看起來确實孱弱。”阿斯琪說,“但也有可能是僞裝?”
“我也不想冒險去試探他的實力,偏偏在人間還未堕落的天使實在太過罕見,就這麼錯過太可惜了。”達利嘉灰色的瞳孔中閃過一抹狼一樣饑餓的光。
“絕不能錯過。”他仿佛下定了決心似的重複了一遍,嘴角揚起的笑容讓人十分不安,“看來隻能這樣了。”
阿斯琪驚訝地問,“您要做什麼?”
“來吧,想辦法大鬧一場,隻有亂起來我們才會有機會。”達利嘉猛地跳起來活動着身體,仿佛試圖擁抱天空一樣張開雙臂,“也不必在乎什麼秩序什麼教廷了,魔鬼不就是應該盡情放縱和享受自由嗎?那就來吧!”
有路過的行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似乎在詫異于那名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臉上流露出的癫狂和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