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黑巫師也不會輕易嘗試同魔鬼做交易，對于人類來說這是真正的禁術。”西萊沙坐了起來，神情嚴肅，“因為惡魔從來不會心甘情願地受人類驅使，這一點在曆史上被證實過無數次，從未發生過例外。”

“對于天生沒有靈魂的魔族來說，人類的靈魂是美味的食物。”羅薩原本枕着手臂仰躺在草地上，見她坐起來也便懶洋洋地支起身子，專注地看着那人的眼睛，“你召喚過惡魔嗎？”

“大概在十幾年前，我曾經親眼見過一個男孩召喚出惡魔。他的家人被強盜殺了，當時還不到十歲的他蘸着姐姐屍體上的鮮血畫下了法陣。”西萊沙伸出胳膊摟住膝蓋，将自己蜷縮成一團，“被召喚出的惡魔的确完成了他複仇的心願，可那個小男孩……我去晚了，沒來得及救下他，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他被吞噬得幹幹淨淨，先是軀體，然後是靈魂。”

她說起這件事時臉上的神色并不悲傷，就像人們面對失手摔碎了碗碟，灑在地上的牛奶，懊悔之餘帶着一種無能為力的遺憾。

剛剛看着無數珍珠白的靈魂被死靈法師吞噬的刹那，西萊沙也露出過這樣的神情。

“契約本來就是魔鬼為了誘惑食物而抛灑出的誘餌，人類根本不可能在其中得到利益。”羅薩垂眼說，“像菲裡奧特那樣反過來被人類控制擺布的情況很少見。”

知曉他人的名字就像是強行打破偏見的壁壘，西萊沙無法再以“惡魔”稱呼那個人了，“所以菲裡奧特并不會傷害那個小女孩？”

“不是不會，而是不能。他們兩人結下的是奴隸和飼主的契約，菲裡奧特無法直接違背那個小雞毛撣子的命令。”羅薩顯然沒能記住克拉拉的名字。他不知想到了什麼，望向西萊沙的目光有了微妙的變化，“這樣的契約對于主人來說有利無害，如果你想要一個仆人，我會比他更聽話。”

西萊沙當然知道他是在開玩笑，她認認真真地看着對方的眼睛，過了幾秒鐘噗嗤一聲笑了，“怎麼，你也想要我的靈魂嗎？”

羅薩的眼睛像是夜行動物那樣在黑暗中微微發亮，說實話，初見時西萊沙的确被他那雙看似清澈見底的湛藍色眼眸蒙蔽過，甚至誤以為他是什麼不谙世事的少年。

直到後來相處得久了她才意識到那人惡魔的本質，無論是與生俱來的傲慢和冷漠還是令人心驚的執着和占有欲都深埋在這個年輕魔族的骨血裡，無論他在人間停留多久，如何收斂自己的鋒芒，骨子裡的本質都不會改變。

完美的外表大概隻是一種假象，羅薩并不善良，但是也稱不上惡劣。西萊沙不知道該如何去評判他，或許從天使的角度去評判一個惡魔本來就是錯的。她不能因為自己不像一個天使，就去要求羅薩也不像一個惡魔。

“你的靈魂戴着枷鎖，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擺脫這道枷鎖。”羅薩遺憾地歎了口氣，然後用一種蠱惑人心的語氣低聲說，“我不敢碰你的靈魂，換一個籌碼吧。”

“除了靈魂，我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麼能滿足一個魔鬼。”西萊沙猝不及防地撞上羅薩的目光，那人的視線若有所思地在她身上掃過，如同貓科動物在巡視着自己的領地。

“不行，滾。”西萊沙果斷地攥緊了領口。

“你之前不是說喜歡我麼？其實你完全可以像克拉拉那樣用契約來困住我，讓我隻屬于你一個人。”羅薩微微向前傾身，眼底的光芒有些熾熱，“菲裡奧特不過是個不入流的小惡魔，我可遠比他強大得多。”

西萊沙一揚眉，“所以？”“何況我還是心甘情願地受你的驅使。”羅薩像是一隻捕獵中的大型貓科動物那樣慢慢逼近自己的獵物，神色專注得近乎虔誠，“隻是一個簡單的契約契約而已，一旦達成，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

西萊沙面無表情地伸手一推他的肩膀，同他拉開一段距離，“你還沒完了是吧？”

“你錯過了占有我的機會。”羅薩對于她的完全不配合有點失望，很快又恢複了平時裡冷淡的模樣，“其實有很多種因素可以讓兩個人互相糾纏，欲望，仇恨，不甘和毀滅，對于魔鬼來說這些才是不朽的。相比之下從人心中生出的愛意反而是最脆弱不過的聯系，畢竟人心本身就是一種搖擺不定的東西。”

“你的意思是說，菲裡奧特喜歡克拉拉？”西萊沙陷入沉思，“你們魔族的愛情觀念真是奇怪，非得用這種方法嗎？”

“……你怎麼得出這一結論的？”羅薩一怔，對于她的天真想法嗤之以鼻，“你所說的喜歡大概是對于食物的那種喜歡吧？”

“這種喜歡聽起來真是危險。”西萊沙怏怏地歎了口氣，“要是天底下的惡魔都能像你這樣就好了。”

“像我這樣？你怕不是瘋了。”羅薩覺得有點好笑，“我甚至都不需要親自出手，單是紅的一口吐息就能摧毀人類的幾座城市。”

“得啦，你沒事叫紅龍去摧毀城市做什麼？”西萊沙笃定地說，“我知道的，你并不讨厭人類。”

羅薩感覺受到了冒犯，生氣地撇過頭。不過西萊沙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她擡頭望向遠處的樹林，臉色逐漸凝重。

“羅薩，惡魔的眼睛能夜視吧？”她低聲說，“你幫我看看，樹林裡是不是站着好多人形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