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少爺的成績出了，全家喜憂參半。

喜的是，少爺的成績不錯，雖不是第一等，但年紀輕輕便中舉也算是“成功上岸”了。

憂的是，今年朝中改革，各州府中舉的考生們均需參與吏部的職缺铨選，若對分配的六部職位不滿便隻能退出候職、待來年春闱再戰。

明家在各部并無門路招呼可打，待年底選缺結束，少爺竟被分至西北任通判，來年春便要出發去往蘭州了。

明老爺也考慮過讓少爺再去登記科考，但是少爺卻覺得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得已，即是朝廷在用人之際，隻要能為國分憂、何必拘泥于官職大小？

何況好男兒志在四方，還說自己年紀尚輕，去西北曆練也未嘗不可。老爺沉默不語，内心卻很欣慰，夫人隻一味地哭泣。

而小姐，卻是真心支持少爺的決定，甚至詢問老爺夫人能否讓兄長帶自己一起去蘭州。

在這個節骨眼說這種瘋話，小姐怕是自己找罵……

靖王爺聽小姐說想跟着少爺去蘭州的話，笑得把我剛奉上去的清茶都噴了出來。

等我重新奉上茶，王爺也收起笑容，嚴肅地告誡小姐，說長弦此去蘭州并不是去遊山玩水，西北貧瘠又是邊塞重地，你一個小丫頭跑去幹嘛？說少爺初去任職年齡又小，拖家帶口帶着妹子過去，隻怕會難以被當地老臣認可。

連小姐都承認，王爺雖然平時雖然有些輕佻，但是認真起來說出來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王爺還和小姐讨論，雖然我朝重文輕武，在地方軍部任職比不得天子腳下、容易出頭，但是王爺說常聽皇兄抱怨兵部辦事不力，希望重新培養年輕有才之士将來執掌兵部。

可如今的讀書人大多不願任軍職，現有的武将又鮮見知書識禮的，若少爺能于通判之職做出成績，來日任監軍、指揮使，甚至直接調回兵部作侍郎也不是不可能。

小姐深以為然，連少爺也十分感謝王爺的“提點”之誼。

就這樣，少爺去西北前明家還算是熱熱鬧鬧地過了個團圓年。

除夕白天，家裡仆從們都在上下打掃房舍，小姐和我廢了好大功夫避人耳目偷藏她的存酒。

明家一家人都沒有出門，連靖王爺都沒來打擾直送了名帖表示節後再來拜訪。

祭祖、家宴、放爆竹守歲、鬧着吃餃子，小姐上蹿下跳表現得竟比往年在揚州還要開心。

正月初一大早，全家埋三件的時候，由于廚房捏出來的面蛇太惟妙惟肖，小姐吓得直等到土都填上了才肯看。

就這麼熱鬧到了十五，小姐終是憋不住了，非要拉着少爺陪她去市集上看燈。

出了門，自然而然就又遇上了靖王爺。

我常問小姐，靖王爺總這麼陰魂不散地出現在小姐身邊，到底意欲何為？

小姐仿佛我似乎又問了什麼蠢問題，說王爺和哥哥交情好，所以總能見着，也沒什麼大不了。

我懷疑小姐自己是否相信這番說辭，小萍我反正是不大信。

京城的上元佳節确實熱鬧非凡，平日裡車水馬龍、遊人如織已是集盛，如今夜裡更是美得不像話。

揚州城也有放花燈的，但是不像開封這般，皇上甚至命人開辟整整大内前一整條街供民衆遊玩賞燈，各式的花鳥魚蟲、雕梁畫棟都化作彩燈點綴在城牆邊，還有雜技伶人在其間表演，賣賣小物件、零食手工的商販們夾雜其間，真真是熱鬧極了。

怕是夢中也難見這樣的景象吧？

忽而一陣風吹過，烏雲避月，小姐卻透過無數花燈指向城門樓，說這是“接漢疑星落，依樓似月懸”，王爺覺着甚妙。

遊人太多，少爺和王爺都不敢離小姐太遠，怕她走丢；而我嘛，則全程跟在小姐後頭，怕她被人擠掉了繡鞋再被人撿走。

回府路上，王爺還不忘和幾位熟識的名門小姐們攀談說笑，甚至路過家攤位還幫忙制止了一對為搶兔子花燈大打出手的姐妹，王爺甚至很大方地為兩位小姐選中以及殃及的花燈買了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