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随後王妃告訴了我屬于她的故事。
她告訴我,那天她見我咬傷十分自責,見我的裝扮非富即貴,不想萬一我出了什麼事、因為她再連累明家。
所以她緊急救治了我,還随口說揚州水邊常有蛇患本地人都知道如何處理。
那日我暈倒後,阿月她也沒有跑遠,而是趕回了不遠處的明府找人相助。
結果等回到河畔,我已被随從救走、不見傷患,明府諸人隻當她遇蛇吓壞了說了胡話。
“那之後,父親母親不放心我亂跑,就找來了小萍,天天看着我......”
我攬她入懷,聽她又念叨起小時候和小萍的瑣碎來。
如此說來,小萍能成為阿月的侍女,與我也不無關系。
時隔近二十年,兩個不期而遇的孩童終于又在揚州重逢,在人群中認出了彼此。
“所以王爺,您是什麼時候認出我的?”
我思考了一下,告訴自己也不确定,許是那年春在何園重逢時,便已隐隐猜到了吧。
所以那日在何園,我聽到她出言譏諷說我不學無術,我也未惱。
聽完這話,阿月有些尴尬,說當時她不是那個意思......
我随即敲了敲她的頭,心說我還不理解你嗎。
不過似乎,對于我曾經在揚州與幼年的她相識這件事,阿月并不是十分在意。
或許隻是覺得我和她的緣分又加深了一層。
我無奈地想,心想難道她真的如此不介意,一早就和我就有了肌膚之親嗎?
說起來,在男女之事上,阿月确實表現得與尋常女子不同。
揚州初遇時年紀尚小暫且不說,阿月自東京後我一直以禮相待,但平日遞她書本、奉茶聊天之際,她似也從不因偶爾指尖觸碰這類事大驚小怪。
待她及笄之後,偶有對她冒犯之處,她似也并不曾放在心上,甚至還曾主動與我......
我一度迷惑不已,我深知她是正經好人家的女兒,可我卻不知在她心裡到底如何待我,到底是否真的心悅于我。
直到那日在敦煌,麗姬自作主張地給她下了迷藥。
那時我本以為阿月隻是醉酒,送回房後卻察覺、她的狀态與過往醉酒之時實在大相徑庭。
我于是質問麗姬為何如此,她卻反認自己是在助我一臂之力。
“王爺不知,此藥藥效奇特,飲下後并不會無中生出情與欲來。”
“意思是,若女子‘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此藥則不會起效。”
“若這小姑娘當真如王爺所說,從沒把你放在心上過,就算我再敬她三杯四杯斷也不會如此......”
聽過後,我心下大驚,若真如麗姬所言,難道阿月真的心中有我?
可若是如此,又為何始終不同意嫁我為妻呢......
而我自認為她之知己,竟然要靠這等手段才能确認她的心意嗎?
“麗姬決定回去了,決定回到......那個人的身邊。”
“麗姬不想王爺、和那位小姐,有朝一日赴了麗姬的後塵。”
“既然有情,為何不在一起?難道要等到連一年見一次的機會也無、再去後悔嗎?”
那日,麗姬說完這番話,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隻留下我一人,内心天人交戰、困惑不已。
可當我擡頭看見門口的阿月,我便決定了,既然她心裡果真有我,那麼來日方長、我終歸會等到她同意的那天。
至少此時此刻,我雖不敢标榜君子之德行,可也不能隻顧眼前。
我不能趁人之危,讓她失望。
于是那日,我雖仍對她有冒犯,但終歸沒有害了她的将來。
想完這些,我又看了看眼前靜坐在妝台前梳發的阿月,如此恬靜淡然、宜室宜家。
于是我走上前,接過她的發梳,替她梳發。
阿月的頭發很順,置于手上輕撫,隻覺滑如綢緞、潤如暖玉。
先前阿月還總疑慮我傾慕他人,但是有了她,我哪裡還能顧得上旁人?
記得出京前日,阿月陪我在書房收拾行囊,我偶然間瞥見了殷婆婆留下的從宮闱帶出的隐秘畫冊,還叫我大婚那日拿給未來王妃閱看。
眼下,我見她在一旁看書,心血來潮便想去逗她。
于是,我讓她放下手中雜記,強拉她陪我坐在窗邊,将畫冊置予她看。
春日午後,早發的絮子随風起、剛入窗棂便散了,似春夢了無痕。
我本想逗得她花容失色一番,沒成想她卻手不釋卷、面色不改,隻一味認真看着。
直待整本畫冊翻閱完也未見她失态,隻是面色微暈地擡頭看了我一眼,随後笑着轉身走向桌台,拿起筆沾上了墨在畫冊上塗抹。
不出片刻,阿月便将畫冊扔回給我,心懷坦蕩地告訴我被劃上的部分她看着不喜,叫我日後多加留意。
諸如此類之事不勝枚舉,隻能說本王的王妃,可當真是個妙人。
此時此刻,亦如彼時彼刻。
我放下發梳傾身向前,将愛妻輕輕扳向我,又一次、無限情深地吻住她的唇。
後兩日,我将最後的兩隻花钗,含笑與荼蘼贈予阿月,告訴她荼蘼已開花事盡,該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