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宮裡頭的宮婢見到戟王,就像耗子見到大貓似地,逃的逃,滾的滾。
這全是由于戟王一心營造出來的浪子形象過于成功,加之他性子本就不是個好相與的,在宮婢們的愛慕對象清單上,戟王的排行絕對是在最後頭。
可如今,情勢徹底扭轉。
自從與王妃成親後,戟王身上的劇烈改變,但凡有長眼的,絕對不可能忽略。
彩霞之下,身形高大的男子,端坐在馬背上溫柔望着王妃時,眼波盈然,神色潋滟,堪稱傾城之姿。
同為習武之人,别的将領看起來就是粗砺糙漢,虎背熊腰,一臉胡渣。
可戟王的面龐凝若冷玉,寬肩健臂,腰身纖勁,長腿肌束堅韌,看上去卻風流俊美,夾馬奔馳時,背脊筆挺,肌肉噴張,看得宮婢們瞬時頭暈目眩。
衆目睽睽之下,戟王便這麼連人帶馬矗立在馬車旁,倏然掀開車門,以從容的眼神示意車内衆人下車——
車内人自然也包含大皇子妃與小皇孫。
戟王高大的身影攏罩下來,牧荊眼前的光驟然陰暗,她睜着晶瑩珠眸,仰起纖細修長的頸子,不明所以地對上他。
戟王的神色雖然尚稱和善,但衆人哪挨得住他鷹眼般迫人的注視,一個一個紛紛自動下車,把位子讓給他。
牧荊聽見大皇子妃嘟哝了聲:"急什麼?不過就是一日未見,三弟連皇嫂都趕上了!"
戟王但笑不語。
大皇子妃嘴上雖是抱怨,神色卻相當愉悅。
她一面讓奶娘把小皇孫抱下來,一面把馬車讓給戟王,潇灑地自車上躍下,盡速讓思心甚切的戟王"單獨"看望愛妻。
堂堂大皇子妃的車馬,便這麼被戟王鸠占鵲巢,片刻不能等,隻為了與他的王妃獨處。
戟王一手搭着車框,腳下一個輕點便縱上馬車,霎時之間他身上如雲霧般的香氣彌漫車廂,盈滿牧荊鼻尖。
這味道比平日的氣味有些許不同,像是凜松裡拌入果香,既凜冽又滋蜜。
一入車内,戟王便迅速找到牧荊身側的位子,蓦然坐下,伸出長手輕摟住牧荊纖細的腰,視線落在她嫣然婉媚的側臉。
時值黃昏之際,馬車内光線昏暗,可王妃長睫輕顫,臉頰绯紅,眼波流轉,頸線優雅,戟王覺得這樣的她甚是好看。
牧荊笑着問:"殿下怎麼親自來了?"
不過一日不見,戟王卻搞得如隔三秋,牧荊心中不由發噱。
戟王滿眼笑意:"我的王妃回來,當然得親自來接。"
太樂府那幫琴師如今如火如荼地準備曲目,戟王看着琴弦之際,不時想起牧荊,想着車内的冰扇可否令她舒适,想着火繩可否替她驅走蚊蟲,想着大皇子妃可與她說得上話。
還想着她何時歸來。
不過,這些心思戟王自是不願意透露給王妃知曉,否則便顯得氣短。
戟王手掌松開她的腰,斜倚車内隐囊,口氣和煦地問:"今日祭拜之事如何?"
牧荊想起與鬼星的問話,不免心虛,僅簡單地道:"都挺好。"
其實她全然沒管什麼祭不祭神的,早忘了今天為了什麼與大皇子妃出宮。
但若是刻意編造故事,戟王問起細節,她答不上,那便當場被揭穿,反倒是簡單回答,給戟王制造出一些幻想空間,還安全些。
王妃難得出宮,卻隻有寥寥一句挺好,這其中發生什麼,是好是壞,都讓戟王自己去忙,去猜。興許他懶得猜,也就不管這事了。
戟王果然沒問下去。
而後牧荊卻想起大皇子妃提起的關河郡主,當時大皇子妃欲言又止,話說到一半,明顯聽得出另有隐情。
這反倒使牧荊更加好奇,便問:"皇嫂說,白茉花神像上的胡須,被一個叫關河的郡主給拔了,這倒是令我印象深刻。不知關河郡主是誰,竟如此刁蠻,連神明都敢欺負!"
聽見關河郡主四字時,戟王面上沒有半分波瀾,他甚至都已經忘了關河郡主是何方女子。
戟王撩起眼皮,似是在回想:"關河郡主?"
牧荊擡起頸子:"嗯?"
戟王懶懶地問:"她是誰?我需要知道她是誰嗎?"
牧荊嗆了下,戟王怎麼反把問題丢回來給她!
牧荊故作驚訝:"你不知道關河郡主?"
戟王有些好笑,挑眉:"大齊國叫得出名号的郡主少說三四十個,我總不可能一個一個都叫過來認識認識!"
牧荊微微一滞,确實有道理。
牧荊嘟哝着:"一個會把神像胡須拔掉的刁蠻女子定然難相處,萬一我在幾日後的盛宴碰見她,被她欺負,那該如何是好?"
戟王眼神依然溫柔,嗓音卻有些冷峻:"有我在你身邊,誰敢欺負你?"
戟王的氣息透出一絲危險,牧荊竟結巴了:"那要是你不在我身邊呢?"
戟王捧住她纖細的肩頭,定定地瞧着她,反問:"說到底,你就是不相信我會護你?"
牧荊心裡發起苦,反駁:"當然沒有!"
眼前這男人多思多疑,多問了幾句便要起疑心,甚至還質疑牧荊不信任他!
他自信高傲,怎能容忍被她質疑。
要不是大皇子妃沒事提了句要小心關河郡主,牧荊壓根懶得管什麼關不關河的郡主!
平心而論,幾次牧荊受傷出事都是她自找的,諸如淩霄宮的蜂,或是在源工坊被燙傷,戟王确實都盡到做夫君的本分,事後為她療傷,幫她上藥,懲處相關人等。
幸好戟王沒再追問下去,牧荊聽得戟王道:"别提不相幹的人了,來,你看看這個,我特别為你準備的。"
戟王一面講,一面自懷中掏出雕花精緻的木匣子,迳自打開,把裡頭的金屬物體放在牧荊手上。
牧荊輕輕摩娑了一下,重量不輕不重,表面光滑,應是一把銅制鎏銀琴轸鑰,上頭的花蝶圖紋繁複精細,與尋常琴轸鑰相比貴重許多。
她身上的那隻,本也是精緻難得的,可放在戟王眼裡,恐怕什麼都不是。
牧荊問:"我已經有琴轸鑰了,你為何給我另一把?"
戟王:"你腰間那把琴轸鑰,過于厚重,我早就想幫你重打一隻。"
說完這句話,戟王俯身靠近牧荊,将她腰間的琴轸鑰迳自摘下,置于掌中,垂眸觀賞他口中過于厚重的物體,期間還有些把玩意味地随意轉了幾圈。
牧荊登時心口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