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情淡漠,毫無波瀾,仿佛這個結果是他預設好的。
這微小的細節,被跳下台階的雲思淺盡收眼底。
他一擡眸,也正好與她四目相對。
二人相視一笑,轉頭間卻雙雙變了相。
擁有這樣的暗衛,做主人的都有些自豪感,但魏陵州卻不是一個輕易滿足的人。
更何況,麾下暗衛的武功越高,越容易産生獨立意識,獨立意識一旦形成,很難将“忠誠”發揮到極緻。
空氣中彌漫着一絲緊張感,雲思淺敏感地察覺到她和魏陵州之間有些微妙。
這麼多年一直在隐藏實力,她的真實武功隻暴露了七成,所以看起來,她跟燕東廣和朗纓不相上下。
可是這樣隐藏實力,她能做到,魏陵州看不出來嗎?
也許這就是魏陵州不願重用她的原因。
她的實力忽上忽下,雖然知她有先天性寒症,會對武功施展有影響,但她若用此情來遮掩什麼,也未嘗不可。
懷疑歸懷疑,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魏陵州也不會輕舉妄動。
***
黃昏後,雲思淺來到關押段離的審訊室,卻發現這裡空無一人,地上一堆散亂的繩索。
段離越獄了!
自從千蠱門成立暗廠,暗衛逃跑就不是新鮮事,每年都有。
但往往是底層暗衛,中上層混得好,有人庇護,衣食住行是上等的,門派補貼高,誰會放着舒坦日子不過,去外面吃沙子呢。
地上繩索是刀割斷的,顯然有人來過,雲思淺一過腦子,就知道幫她逃走的人是誰。
這時,門外有暗衛巡查。
雲思淺急忙關上門。
抄起旁邊倒刺滿滿的鞭子,抽在地上,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
巡查的暗衛以為指揮使在審訊犯人,也不敢打擾,轉了一圈走了。
良久,雲思淺走出來。
無論如何,燕東廣也是魏陵州的兄弟,她不可得罪,但是她也知道,重傷的段離走不遠。
這些年的記憶如走馬觀花,在腦海中一幕幕閃過殘影。
雲思淺還是覺得,這個段離詭異得很。
五年前雲思淺剛進入暗廠,兩個女子被前指揮使安排在同屋,再加上武功勢均力敵,段離成了她的競争對手。
起初魏陵州格外偏向段離,無論吃穿用度還是重要任務,都是繞過雲思淺,交給段離去做。
雲思淺明顯感覺到,魏陵州防着自己。
哪怕她為了取得魏陵州的信任,爬上他的床,這個男人依舊對她有所防備。
更令人後背發涼的是,魏陵州對她的一切行蹤了如指掌。
有一次,她偷偷在居舍窗棂處,接起飛來的烏鴉。
烏鴉不知道從那以後飛來的,頭頂被蹭了一撮白,更奇怪的是,那次烏鴉腳上沒有綁密信。
萬幸沒有,因為那次過後,當着段離的面,魏陵州把她叫到審訊室,陰恻恻地逼問她,近日可曾收到鳥類傳信。
看着他從放置一排排刑具的鐵桌上路過,雲思淺強裝淡定,道:“主上,昨日确實有一隻烏鴉飛到居舍,可屬下不知其主,想必是邊境的村民家裡的寵物迷路了。”
魏陵州沒有言語,他看着她,那眼神仿佛一把鋒利冰冷的血滴子,雲思淺誠惶誠恐,生怕一個不當心,被削去頭顱。
從那日起,她就再也沒有收到皇上的密信。
雖然這件事蒙混過去,卻絲毫沒有打消蠱王的疑心。
有兩種可能——
要麼是魏陵州指使段離監視自己;
要麼段離想在主人面前邀功,告了密。
後來雲思淺通過算計段離,終于讓蠱王主子對其的信任大打折扣。
但不管如何努力,始終感覺隔着一些什麼。
即便段離已經被主人放棄,雲思淺依然視她為眼中釘。
如今她們倆位置翻轉,這人就算是死了,臨死前她也要問個明白。雲思淺喬裝打扮,走出暗廠。
明媚的光芒灑落大地。
她掏出西洋鏡,眺望遠方。
巍峨山脈,霧氣氤氲。
遠處連綿不絕的冰山,覆蓋着厚厚的積雪,銀裝素裹,宛如仙境。
千蠱門位于西部邊境,從西邊南下的整片毗鄰區域,充斥着各種邪教巫術。包括西瀾目前的混亂,遍地奴隸苦不堪言,也跟這些有很大關系。
段離自然不會從這三個方向逃跑。
雲思淺大膽揣測。
許是燕東廣提前打點好了接應,讓段離從北部出發,先進入高壑城,再從高壑向下,去往皇浦。
她規劃好路線,手握司南。
從綠洲進入廣袤無垠的荒漠。
空氣中裹挾着熾熱的沙土,金燦燦的沙礫迎面撲來,就算覆上頭巾,也會迷眼。
出發不到一個時辰,就看到茫茫沙塵中有個黑點。
一個女人背着包袱,果然看到遠處,半個身體嵌入荒漠。
這個女人是段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