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流沙!
嘩啦嘩啦的沙土掩過去。
段離正在被黃沙吞噬,若無人相救,她會死在這裡。
忽然,一根麻繩甩出。
看來燕東廣真是思慮不周,怎能讓段離一人渡沙漠。
黃沙漫漫,輕響跳躍。
她将麻繩栓到粗壯的木樁上,另一頭纏繞在自己腰間。
“抓住繩子!”
段離的一條腿不好,隻能依靠手臂。
本能抱住雲思淺的腰,接着力量爬出流沙。
流沙褪去。
段離被嗆得瘋狂咳嗽。
雲思淺冷眼旁觀,眸光裡沒有溫度。
段離眼淚橫流,看向雲思淺,捂着心口道:“為何要救我?”
“你的死活與我無關,隻是有些話,我們似乎要單獨說明白。”雲思淺收好繩子,在手裡狠狠一扥,“你究竟是何人,為何在這裡?”
段離也不指望雲思淺給自己好臉,隻是看看她,垂眸不言。
“我耐心有限,段離,你以為我不敢殺你?”雲思淺道,“将你帶回去,就可以坐實了東廣放走你的事實。你們兩個,都别想活。”
說罷,她擡手一擲。
刺刀淩空甩飛。
這把刀。
就是暗衛比賽中被她選中的那一把。
明明黑色刀鞘,質樸無華,掣出的一瞬間,刀身竟閃出迷人的幽光。
刺眼,鋒芒畢露。
段離沒有閃躲,而是緩緩解開衣衫,閉上眼睛。
刺刀即将落到小腹的前一刻,雲思淺晦暗的目光閃過一道光,她倒吸一口涼氣,掌心刺眼的鮮血滑落視野。
看着那敞開的亵衣,刺刀墜地。
雲思淺的手掌湧出暗紅色血珠,她眯眼,目光落在隆起的腹部,冷冷道:“你懷孕了?”
段離沒有言語,隻是空洞地凝着她,一臉生無可戀。
抽出一塊手帕,雲思淺系在掌心止血,擦拭着刀刃上的鮮紅,“看在你肚子的份上,給你個交代遺言的機會。”
“沒什麼好說的。”
段離緩緩起身,随即上前握住雲思淺的手,将那刀鋒對準自己的肚子,“我隻想帶着我的孩子,幹幹淨淨地離開這裡。”
雲思淺:“……”
“你想知道什麼,我現在就告訴你。”
段離低眸,哄睡似的拍拍小腹,惆怅道:“我心裡,有怨。”
“何怨?”
“我怨恨這裡的生活,怨恨薩旦教流傳下來的奴隸制度,怨恨暗廠,怨恨蠱術,怨恨這裡的一切。”段離說:“我并不是天仞宗的家生奴隸,我是南越人,年幼被拐騙到西瀾,又被他們賣來賣去,所幸有些身手,做了暗衛,不然我這樣的女子如何立足。”
雲思淺道:“可你還有東廣,不是嗎?”
“沒錯,燕東廣是我在西瀾唯一的牽挂。我們情投意合,還有了孩子。”
“……”
段離搖了搖頭,“可惜終究不是一路人,我想讓他抛下這裡的一切,随我回到南越,過與世無争的日子,可是他做不到,他有他未了的仇恨,那些比我和孩子更重要的仇恨。所以我恨,我恨東廣,恨蠱王,也恨你。”
“阿淺,這麼多年,我都沒有睡過一天好覺。你仔細想一想,為了晉升,為了活命,我們殺過多少人,傷害過多少無辜?午夜夢回,他們在我腦子裡,嘶吼,哭喊!!我還不清了,我是個罪人,可我的孩子,是無辜的……”
無辜,可是這世上誰不無辜呢?
雲思淺想起紋姨的話,果然,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會有了牽絆。
段離真傻,竟以為可以靠孩子拴住燕東廣。
蓦然,她看到段離背後——
一個人騎着駱駝,狂奔而來。
她知道,燕東廣安排的人到了。
而身後熟悉的哨聲,她再熟悉不過了,暗廠追兵即将到達。
“叮”的一聲清脆。
雲思淺掣出黑鞘刺刀,正要往那隆起小腹襲去。
事發突然,離得很近,根本來不及思考。
段離本能抱住小腹。
她想求饒,卻無法阻止無情的兇器。
滾燙的液體濺在臉上。
疼痛并未如約而至,段離嗅到血腥味,蓦然低頭,卻發現自己的小腹被刀柄抵住。
四目相對之間,雲思淺眸裡血絲密布。
方才一刹那,她調轉刀鋒,以刀柄沖向段離,刀鋒紮進自己小腹!
逐林衛快馬加鞭,奈何距離略遠,雖然見到血了,但不知傷者是誰。
段離怔愣地望着她,慌得手抖。
她不明白,為什麼?
雲思淺臉色蒼白,薄唇微顫,一字一句道:“我放你一次,記住,你欠我的!”
來不及了。
雲思淺捂住汩汩滲血的小腹,眉眼染上疲态:“快逃。”
很快,段離被人扛上駱駝。
目送段離橫穿沙漠,離開西瀾城,這一刻,雲思淺的靈魂仿佛也随之飛走,回到了皇浦,而肉身卻留在了西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