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皇宮内一片靜谧,偶有風聲穿梭過宮檐,發出細微的嗚咽。
承乾宮的角門處,一道身影輕巧地從牆上縱身一躍,輕車熟路地摸去偏殿的方向。
笃笃笃…笃…笃笃。
一陣規律的敲門聲輕輕響起,門緩緩打開,那道身影迅速閃了進去。
房内,燭火搖曳,暖黃色的光亮微微閃爍跳躍。
隻見那人一身玄衣,身披鬥篷,帽檐遮住了大半面容,他靜靜地立于陰影處,仿佛與黑夜融為一體。
千忠瞧着眼前之人,臉上毫無驚訝之色,反而熟稔地笑道:“你來了,深夜到訪,不知有何吩咐?”
“千忠,你想好了?當真要跟随貴妃娘娘?”
說着,那人輕輕掀開帽檐,露出了真容,正是如今最得聖心的虞墨。
“當然,承乾宮的主仆都很不錯,蠻适合慧兒的。我還要多謝你,幫我們兄妹挑了個好主子才是。”
千忠面帶淺笑,坐在桌前,倒了一杯茶,輕輕推向對面,微微擡了擡下巴,示意虞墨坐下說話。
虞墨走上前,坐在他的對面,微微一笑,語氣輕快,還帶着幾分贊賞:“你知道了?反應倒是挺快,還是這麼聰明。”
“如果不是你算好了時辰,派人将慧兒喊出來,她又怎會在長巷遇上麗夫人的步辇。不過,讓我好奇的是,你是怎麼算到貴妃娘娘會出手相救的?”
虞墨微微垂下眼眸,笑而不語。
總不能告訴千忠,他并不确定吧?若讓千忠知道,他拿千慧去賭一個未知,怕是即刻要與他翻臉了。
千忠看他并不回答自己的問題,便也不再追問,隻是輕輕歎了口氣。
“罷了,你既不願說,倒也無妨。如今這局面,應當是你我都滿意的,故而往事已矣,不必追究。”
說到此處,他稍稍停頓了下,擡眸看向對面之人,緩緩說道:“不過,虞墨,下不為例。”
那語氣雖慢且輕,卻帶着一絲不容忽視的威脅意味,仿佛是在告誡不要再次觸碰他的底線。
虞墨笑着保證,語氣誠懇:“那是自然,絕不會再有下次。”
他倆是同一批入宮的内侍,這麼些年,非友非敵的,關系倒也算不上多親近。
千忠無心與他叙舊,便直接問道:“所以,此次前來,究竟所為何事?”
“這次前來,其實是有事相求。聖上讓我去查貴妃娘娘的身世,這消息還煩請你透露給貴妃娘娘。”
虞墨也很是爽快,直接說出自己的來意,語氣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急。
千忠聞言,不由地挑了挑眉,有些不解與好奇:“你與貴妃娘娘,有何淵源?為何如此上趕着讨好?”
不等虞墨開口,他繼續說道:“莫要用假話诓騙于我,想要讓我幫忙,就須得坦然相告。”
虞墨沉默了片刻,輕聲說道:“當年未進宮前,我曾流落街頭,饑寒交迫之際,曾與娘娘有過一面之緣,受過娘娘一飯之恩。”
千忠微微點了點頭,對此毫無質疑:“倒像是娘娘會做的事,就沒見過比她更愛管人閑事的貴人了。”
為了兩個不相幹的奴才,公然忤逆聖意,還被禁足了的妃子,在這後宮也的的确确是獨一份的。
千忠摩挲着茶盞邊緣,忽而擡眸道:"虞墨,你我相識八載有餘,若論心性,你我皆非仁善之輩。這些年你投身李瑾門下,所求無非是權勢與地位,何曾見你對旁的人和事動過半點心念?如今,你倒是有些不一樣了。”
虞墨執茶盞的手微微一滞,随即輕笑道:"這話倒叫我不知如何作答了。你可是出了名的護妹心切,待幼妹如珠似寶,這等赤誠心性,與我這種滿心算計之人,自是不同的。"
話音未落,他已起身,整了整玄色鬥篷:"時辰不早了,我該走了,改日再叙舊。"
千忠也随之起身,目送他消失在回廊轉角,眸中閃過一絲深意。
與此同時,承乾宮正殿,自屏風後緩緩步入一位翠衣侍女,正是蘭翡。
她附在嚴時清耳畔低語:"娘娘,方才瞧見個黑影偷偷摸摸進了千忠的廂房。"
嚴時清聞言,不過微微颔首,并未多說什麼。
蘭翡心中納罕,娘娘怎的一副毫不意外的模樣,莫不是早知千忠背後之人是誰?
她擡眸望去,隻見娘娘正對着菱花鏡卸钗環,鏡中倒影眉目如畫,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虞墨出了承乾宮,便徑自回了掌印閣,反手将門闩落下,随後褪去玄色鬥篷,緩緩踱步在殿内。
殿内,炭盆燒得正旺,火光搖曳不定,将他側臉映照得忽明忽暗,恰似他此刻紛亂如麻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