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回來已經是後半夜，推門的動作很輕巧，但還是驚醒了裡面的蘇若璃，她看着臉色青灰的對方，手中攥着一抹紫色，心猛的一緊，匆匆挪開目光，關切的問道：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兩人說清楚了嗎？”

話音剛落，兩人都沒有開口，隻有桌上油燈燃燒發出的“噼啪”聲敲打着房間内的寂靜。

忽然，阿秀一個箭步上前，伸手将蘇若璃摟在懷中，雙手不斷收緊，力道之大，似乎要将她的骨頭勒斷。

“疼！”

她極力想要掩飾，最後，痛苦的呻吟聲還是從嘴裡溢出，驚醒了阿秀。

“對不起！我失态了。”

說着，阿秀的雙手驟然松開，沿着蘇若璃的後背緩緩下落，就像她眼裡希望的火苗一樣，瞬間熄滅。

“阿秀，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變成這樣？”

蘇若璃猛的抓住那雙無力脫垂的手，紫色絲絹擦着她的手指滑落，但她壓根沒有時間去理會，擔憂的問道。

他們從杏花村來南山寺的這一路上，阿秀和顧峰也有争吵和打鬥，但從未像現在這般，她忽然很後悔，剛才沒有跟着一起出去，她總想着，給他們多一點的時間，誤會一定會解開，而如今……

深深的無力感，就像一雙無形的大手，緊緊扼住她的咽喉，讓她快要喘不上氣。

“我是不是跟你說過，我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與窗外的風聲相互纏繞，一下一下擊打着蘇若璃的心房，讓人感到無比壓抑。

“嗯，我也不是啊。”

她的聲音正經中帶着些許調皮，活像一個滿臉堆笑的小孩，捧着一碗甜甜糯糯的米酒，求着别人喝下。

“我以前總以為，我就像那些小說或者電視劇裡面的人一樣，穿越到了這個時代，隻要努力，總能好好活着，或者運氣再好一點，還能回到原來的世界。”

說到這裡，阿秀眼中的淚水像斷線的珠子一樣，接二連三的掉下，砸在地上，濺起無數水花，又迅速消失在地闆上的縫隙裡。

“我也是這麼想的，看來咱們是從同一個時代穿過來的。”

蘇若璃臉上的笑意更甚，顫抖着手，嘗試幾次才抓穩衣袖，一點一點擦拭着淚珠，看向阿秀的眼中也盛滿驚喜，此刻的她就像是“他鄉遇故知”一般，恨不得拉着對方侃上三天三夜。

“若璃，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我們根本不是穿越？”

突然的詢問，就像深水裡爆破的炸彈，表面上看不出任何波瀾，内裡其實已經掀起了滔天巨浪，她沉默了好久，也仔細琢磨了對方的話後，才扯着嘴角道：

“難道……不是嗎？”

這次阿秀并沒有直接回答她，隻是平靜的盯着她的眼睛，再一寸一寸的下移，眸光劃過鼻尖，掠過嘴唇，滑過身體，最後掃到腳尖，确定她一切還好後，才繼續出聲。

“不是。”

聲音冷的像是從寒冰的縫隙裡發出，寒氣逼人，蘇若璃怔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自己聽到的到底是什麼，蠕動嘴唇，小心翼翼的開口。

“那……我們……是什麼？”

“你真的想知道嗎？”

冷靜下來的阿秀，就像沒事人一樣，蹲身撿起地上的紫色絲絹，拉起蘇若璃來到桌子旁坐好，又執起燈座旁的剪刀，悠閑的剪着燈芯。

蘇若璃知道，那個答案并不是什麼好東西，可好奇心一旦升起，就像潘多拉的盒子被打開，是怎麼也收不起來的。

靜靜地思索片刻，她悄悄攥緊桌下的手，默默的為自己打氣，做好這一切，她才擡起頭，盯着桌上的紫色絲絹，語速飛快道：

“我想知道，請告訴我真相。”

她知道自己已經逃避的夠久了，有些事情，還是清楚一些比較好，就好比她對蕭京墨，總是在城主和老師這兩個身份不停地輪換，有時候，她自己也分不清，到底她看的人是誰？

“長樂城隻是一個收集植物人神經元的地方，而我們這些所謂的穿越者，其實都是現實中的植物人。”

植物人？

刺目的強光、白的發光的牆壁、躺在床上面目全非的自己、還有阮黎嫌棄的眼神……在醫院裡的那一切，就像老照片一樣，一幀一幀在蘇若璃腦中滑過。

她刻意遺忘的那一切，在那一刻，如潮水洶湧般，瞬間将她淹沒，不留一絲喘息的可能。

“所以，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嗎？”

“不是我們想不想回去的問題，而是時間越長，我們在現實中蘇醒的機會就越渺茫，我們的家人就會迫于各種壓力，放棄我們，那時候，我們也會在這裡徹底消失。”

阿秀說的很慢，每一個都像有了生命一樣，遊進蘇若璃耳中。

她忽然長籲一口氣，三分坦然，七分慶幸，慶幸阮黎将她“賣”給了實驗室，這樣，也讓她能夠多活上些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