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雞腿很大，看着就很好吃，陶姨的手藝一向很好。她用筷子夾住骨頭，不知怎麼，忽然覺得離秦郁白很親近。

因為這樁意外，入學的事推遲了兩天。

第二天，周叔已經忙完自己的事回來，周叔生得慈眉善目，與和月打招呼。和月喊了聲周叔，乖巧地上了車，隐隐有些失望。

如果沒有這個意外，應該是秦郁白送她去學校吧。

她在心裡總不愛叫秦郁白小叔，大抵因為他太年輕，并不像跟她隔了一大輩，若是換成哥哥，她大概就願意接受得多。

正想着，後座的門被拉開，秦郁白長腿跨進車裡，對周叔說：“好了，走吧。”

和月定定看着他，喜形于色。

和月與秦郁白親近，秦思源看在眼裡，他怕和月人生地不熟，性子又沉穩，會苛待自己，所以讓秦郁白多帶着點她。

秦思源囑咐：“你多帶着小月點，别讓她受什麼委屈。但你也别太過了，吓到她。”

秦思源知道這個小兒子的臭脾氣，早些年想管，也沒能把他扳正，現在索性是放任，隻要他不幹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來就成。

秦郁白點頭答應，沒别的原因，隻是覺得和月看起來可憐，與他自己的身世有幾分相似。但秦郁白可不是什麼大善人，愛心泛濫，誰都知道他秦郁白從來是面上瞧着斯文，但殺伐決斷眼都不眨。

至于和月，秦郁白他自己也說不明白，就像她問為什麼叫她“月牙兒”，他也難說。不過人生向來不必事事追求刨根問底。

到學校時，正是上課時間。秦郁白特意卡的時間，因為怕人多，和月不自在。

和月跟着秦郁白進校門，上教學樓，到教室辦公室。一切都是秦郁白在負責交涉，和月跟在他身後，隻需要偶爾應兩句。直到結束。

和月的班主任姓林，是個戴眼鏡的女老師，氣質頗為溫柔，說話聲音也很好聽。和月對她的第一印象很不錯。

秦郁白交接完，站起身，像是要走。和月也跟着站起身。

秦郁白愣了愣，說：“那等你進教室我再走。”

和月點頭，又在辦公室的椅子上坐下，雙膝并攏，有些尴尬。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此刻的行為就好像小孩子第一天上幼兒園，舍不得家長。

可她已經十六歲了，又不是六歲。

盡管十六歲在秦郁白眼裡，和六歲沒什麼分别，都是孩子。他真把她當做一個孩子看，一個惹人憐惜的孩子。孩子依賴長輩，再正常不過。所以秦郁白低下頭，摸了摸和月的頭，安撫地叫她一聲：“月牙兒。”

和月卻因為他這個動作而更想哭。

她知道這樣好丢臉，可怎麼也忍不住。因為家庭的緣故，和月比同齡孩子早熟，從沒有過這樣的時候。以前上學都是她自己去，也談不上需要和父母告别。

和月低着頭，吸着鼻子，試圖讓自己趕緊停下來。

秦郁白看着她低垂的頭，歎氣，他從來不算溫柔的人，不會哄人，更不會哄孩子，尤其是女孩子。秦洋與秦泊兩兄弟他看着長大，也有鬧騰的時候，但男孩子不需要怎麼哄，晾在一邊就行。

他看了眼一旁的林老師，柔聲抱歉：“不着急上課吧老師？我帶我家孩子去轉一圈，熟悉熟悉學校。”

林老師連忙說沒事，讓他去。這雖是一所公立學校，但秦家地位擺在這兒，聽說以前學校修建時秦家還資助過，聽說是秦家的孩子，學校領導早就叮囑過她，要好好地交流。

和月跟着秦郁白走在林蔭道上，終于收拾好情緒，擡起頭來，眼眶還紅着。她有些窘迫，眼神不自在地亂飄：“抱歉……”

秦郁白卻笑：“月牙兒，這沒什麼，你還小，可以情緒外放一些。”

她想反駁自己已經不小，可想起她的年歲與他而言，的确是小。一時間又有些微妙的不開心。

和月沉默着，沒有說話了。秦郁白視線掃過周遭的樹和建築，卻感慨起來：“還真是變化良多，我以前在這裡念書的時候，那邊的圖書館還沒有，這樹也沒這麼高……”

和月早就知道這裡是他的母校，但真聽他說起時，眼前不自覺浮現出秦郁白在這裡念書時的想象。他念書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呢？他長得這麼帥，肯定有很多女孩子追吧？但秦爺爺卻還在着急，他的終生大事……

她一頓，忽然想到，也許他當真喜歡過一個人，也許就在這裡……

和月走神，聽見秦郁白說：“現在好點了嗎？”

她回過神來，微笑着點頭：“嗯，我沒事了。謝謝小叔。我待會兒自己上去吧。”

她覺得在這裡看秦郁白的背影離開，或許更好，至少從這裡回到教室的一段路，可以讓她消化離愁别緒。她看向秦郁白，等待着他的答案。

秦郁白靜靜看着她，沒有拒絕：“好。”

于是他們在樹蔭下分别，和月看着秦郁白的背影慢慢走遠，直到再也看不見，才慢吞吞轉身沿着來時的路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