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聞低頭批折子,前世也不是沒處理過文件,在陳州也熟悉過怎麼整理政務了,做起來駕輕就熟,沒遇到什麼困難。
盛聞有心故意賣幾個破綻,但他一提起筆就不由得想到陳州受苦的百姓,便無法繼續裝瘋賣傻了。
京中延誤一日,到了地方就可能延誤一月甚至更久,盛聞不能為了和皇帝較勁,就故意把這些事延後。
盛聞把批好的折子放到皇帝面前。
“嗯。”皇帝沒說好還是不好,隻淡淡地嗯了一聲。
“那兒臣告退了?”盛聞試探道。
“朕不是說了麼,從今日起你就在乾清宮禁足。”皇帝招手,樂茂德跟變魔術一樣又抱來一堆折子,“接着批,折子管夠。”
風雪壓我兩三年,風濕骨痛關節炎。盛聞哭唧唧地抱着折子回到自己的桌子前面,絞盡腦汁地猜想這一本本薄薄的折子到底想表達什麼,又想得到什麼。
父子倆從清晨批到日暮,期間,皇帝将他的幾位心腹重臣叫來議事,又把幾個辦事不利的官員叫到乾清宮當面申饬一番,免了他們的官職。
這一切都沒避着盛聞,他起初還戰戰兢兢,裝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到了後來他便徹底麻木了,在旁邊裝雕塑。
如果我做錯了什麼,就把我抓去坐牢,而不是讓我和我的父親一起工作,一起加重頸椎病和腰椎間盤突出。
“皇上,晚膳的時辰到了。”樂茂德提醒。
“嗯。”皇帝合上手頭的最後一本折子,“擺膳吧。”
盛聞坐在皇帝對面,他沒什麼忌口,一桌子菜都是他喜歡吃的。
“你不餓嗎?”皇帝夾起碗裡的青菜,細嚼慢咽。
冬天裡的青菜少見,就算是皇帝也不可能日日都能吃到最新鮮的。
“兒臣不餓。”盛聞一粒一粒地吃自己碗裡的米飯,十分局促。
“樂茂德,把太子的飯食撤了。”
“别别别,兒臣餓。”盛聞連忙低頭扒飯道,笑話,肝帝父皇一天就吃兩頓飯,他早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食不言寝不語,說完這兩句話,皇帝和盛聞再也沒有開口,沉默地吃完了這尴尬的一餐。
眼見皇帝點上蠟燭,又要開始批折子,盛聞忙道,“父皇,白婕妤懷孕了,肯定很想您。”
皇帝頭也不擡地道,“她又不是頭一天懷孕,怎麼天天想朕?”
盛聞抓耳撓腮,“呃,四弟第一次去戶部曆練,梅貴妃想必有很多話想對父皇說。”
“有話就直接交代老四,朕難道要為了他們徇私?”
父皇你好渣。盛聞直撓頭。
“朕今天就在乾清宮,哪也不去。”皇帝把批好的折子放在左手邊,又拿起一本新的。
可是我不想在乾清宮。盛聞如坐針氈,他盯着燭火開始走神。
有沒有一種可能,皇帝并沒有忌憚他,至少沒有盛聞想象中那麼忌憚。
哈哈,不可能。盛聞自己推翻了這個猜測,呂雉那個娘們還能做出在廁所裡放人彘吓唬自己親兒子的事,我們大雍應該也是走玄武門繼承制。
可能剛剛的飯裡就有砒霜,隻是我沒嘗出來罷了。
“困了就去睡。”皇帝見太子一臉呆滞地盯着他,不免又心頭火起。
這兒子到底怎麼回事?朕都把折子推到他手裡,又讓他旁聽朝堂重臣議事,怎麼還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樣?
野心呢?朕像你們這麼大的時候,都已經在和朝堂上臣子們玩心眼子,暗地裡鬥得頭破血流了。
“兒臣遵旨。”盛聞其實一點也不困,但既然皇帝讓他睡,他就去睡。
盛聞發現過了半個時辰他還沒毒發身亡,高高興興地去洗漱準備就寝。
皇帝給了盛聞一個偏殿,不管怎樣,裡面的陳設都是一等一的,比他東宮的床還大,被褥還軟和。
盛聞躺下,閉眼,拉上被子,幹脆利落,一氣呵成。
怎麼感覺乾清宮的被子這麼暖和,就算是已經開始燒炭了,但這也太溫暖了吧。
“殿下…”
盛聞睜眼,看見一張含羞帶怯的美人面,那姑娘看着自己,羞答答地道,“奴婢…”
“卧槽啊啊啊!”
一聲尖叫劃破夜空,皇帝手一抖,筆下的朱砂暈開一滴,落在折子上,他捏了捏眉心,“豎子聒噪。”
盛聞連滾帶爬地跑進乾清宮正殿,“父皇,兒臣錯了,兒臣錯得離譜。”
“兒臣這個年紀根本睡不着覺,不批完所有的折子兒臣就不能閉眼。”盛聞道,“兒臣不能眼睜睜看着父皇一人勞心勞力,自己卻睡大覺!”
“…穿上外衣再來回話。”皇帝歎息道,現在這個年代,隻穿着中衣在外面走跟裸奔差不多,皇帝覺得有些有礙觀瞻。
雖說金華等一衆宮女被禁止随行,乾清宮是少不了伺候的人的,盛聞從緊趕慢趕追上來的太監手裡取過外衣,光速披上,“父皇,兒臣準備好了!”
“不喜歡?”皇帝問。
“不喜歡。”盛聞頓了頓,又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