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前結界破碎,化作了漫天的靈塵紛紛揚揚飄落,像是鈞城今年的一場初雪。
初雪落在霍虞肩頭,他用折扇擋住劈向魏雲那來勢洶洶的一劍。
他擋下劍勢用了賦靈,但卻沒有繼續發難。
隻是兩步繞到對方身前幾尺,扇骨敲向甘蔗精的麻筋,逼迫對方不得不松了劍。
甘蔗精棄劍化作靈力攻擊,卻被霍虞預判到般輕飄飄避開。
那些聽天殿的執法者們見狀,也都立馬拔劍施法,花裡胡哨的一堆攻擊朝着霍虞砸了過來。
霍虞并不戀戰,挑了個刁鑽的角度,攢勁朝着甘蔗進後腿彎一踹。
“啊——”
甘蔗精吃痛慘叫,不受控跪下。
霍虞提起他後領,擋在自己跟前,湊着他戲谑一笑,道:“道友,幫個忙。”
甘蔗精還沒來得及還嘴,便被對方充作了扇肉盾,結結實實挨了幾把來自同侪的攻擊。
“沃日你……”甘蔗精被同侪揍得翻白眼,快要咽氣。
霍虞才善心大發地撤了這肉盾,與執法者們正面對上,後者不約而同擺起了作戰的姿态。
霍虞無奈地笑了笑。
他砸碎芳卿設下的結界時,就浪費掉了體内為數不多的靈力。
而後又一連套的擋劍、奪刃——
對肉身負擔不輕,那顆回陽丹對他的幫助,實打實跟不上耗損。
如今可不能跟這些硬家夥們起正面沖突。
他抽取了空氣裡還沒散盡的靈力,落在旁人眼中像是漫天薄雪彙聚于他掌心。
執法者被他一套連招有些唬住,又忌憚着人質,開始投鼠忌器。
“哒!”
霍虞打了個清脆的響指,人影瞬間如煙霧般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頭吊額獠牙、背生雙翼的白虎,兇神惡煞地朝他們撲來。
執法者四散奔逃,術法亂砸。
霍虞則光明正大地攜人質回到魏雲跟前。
他動作行雲流水,沒用多少靈力術法,連蒙帶騙,招招老練。
得虧他沒什麼殺人意圖。
否則從劈下甘蔗精長劍,後者跟不上反應失去自保能力的那刹那,就該被抹了脖子。
須臾,薄霧完全散去。
執法者才發覺被幻術耍了,勃然大怒,剛要發作——
霍虞卻懶洋洋地打開扇面,擋在面前好整以暇地露出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身後魏雲艱難爬起來,撿起自己的匕首,站在他身後。
某暴君眼也不擡,手指一勾,隔空抽了張講師監考的太師椅,交叉着腿往那一坐,像個佛爺。
人質被他卸了手腳趴在腳邊,姿态懶散。
他打着扇,含着笑音:“天子腳下,哪怕有聽天殿鈞令在前,魏雲擅自入道,但諸位如此咄咄逼人,更甚要奪人性命,未免太過霸道?”
被戲耍一通,聽天殿以勢壓人的“勢”散了大半。
眼前人看不出來深淺,雖然感覺年紀修為不高,但是整個人的神态、口吻分明不似少年。
“聽天殿早與皇室協議,九州之内,玄門事宜仙盟有絕對的優先權處理——”
執法者冷冷地掃了魏雲一眼,道:“此子本也罪不至死,可他僭越在先,又對執法者出手,這才是他取死之道。”
“若是再三放縱,那往後聽天殿威望何從?”
“威望何從?”霍虞覺得有些好笑。
芳卿故意挑起矛盾讓他看到這一幕,便就是李問禅刻意将如今仙盟與皇室的龃龉擺在他眼前,讓他看見仙盟到底有多跋扈猖狂。
吃定他當年敢削五大道統,如今也不會坐視不管,逼他拿出态度。
李問禅了解他。
這種被拿捏的滋味并不好受。
“魏雲并非沒有同諸位好生說道——”
“再者,我好像也挑釁了聽天殿,”霍虞不輕不重踹了人質一腳,态度放肆,“這還綁了大人,爾等怎麼不說我有取死之道?”
甘蔗精被他這一腳給踹醒了,臉着地。
他嗓音屈辱,罵罵咧咧:“你們還跟他廢話什麼,宰了他,給我宰了他!”
一邊發号施令一邊要挾霍虞,說:“我告訴你,我叔父可是聽天殿的五大執法長老之一,你敢動我——”
話還沒說完,霍虞嫌他聒噪,猛地合扇,一腳踩他後背上,狠蹍。
徹底讓他嘴也着地,磨出了血,安靜了。
霍虞單手支頤,冷着臉:“吵。”
其他人:“……”
霍虞:“你們繼續說,我好奇,同樣都是對執法者出手,怎麼我就沒取死之道?”
聽天殿在鈞城橫行多年,頭次見到有人比他們還猖狂,有點麻。
阿巳也有點麻。
阿巳:“你打算怎麼收場?”
霍虞沒理他。
阿巳嘟囔兩句,沒敢再繼續招惹他。
從魏雲被毆打吐血開始,霍虞的心情就驟然急下,現在堪稱風雨欲來。
讓阿巳覺得,這人其實沒那麼在乎暴君的身份掉不掉馬。
他不打算做什麼勾引禍水的任務,也沒将魂飛魄散的威脅當回事。
他隻是坐在戲座上,冷眼觀察這一切。
除了在遇到有關孟潛的是非,能暫時地将他拉回紅塵俗世裡面。
但唱戲般傷春悲秋片刻,就下台重新歸于死寂。
直到現在。
某人真的有除了厭倦和看熱鬧之外的情緒,是種壓抑到極緻的憤怒與殺意。
他對這些所謂執法者,或者說是聽天殿,萌生了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