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如果讓屋内的太監和侍女們來評價這個場景,那簡直隻有一句話可以形容,那就是“青天白日見了鬼了”。
溫貴妃雖然和燕玉書沒有什麼交集,兩人相見亦是平淡如水的交往。但當年崔家是怎麼覆滅的,崔皇後是怎麼死去的,大家夥兒心裡都有點數。自然嘛,也就把她們劃分到了“死敵”那一範疇。
這可是滅族之仇啊!
以至于此刻,在看到她們兩個談笑風生的時候,衆人還以為自己青天白日見了鬼,個個動作都小心小心再小心,裝作自己隻是一根會動的木頭。生怕她們談笑間,就開始互打機鋒而後憤而殺人。
她們不一定會有事,但他們這些普普通通的蝼蟻,一定會被輕而易舉地捏死——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誰讓這皇宮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而他們又隻是普普通通的,沒有任何反抗之力的普通人呢。
然而屋内的主子們似乎真的相談甚歡,溫貴妃輕柔的,像是風拂檐鈴一般的笑聲響起,而一旁的燕玉書時不時補上幾句,更是讓溫貴妃笑得花枝亂顫,如同月照梨花,清麗動人。
可她們談話的内容卻不那麼和善友愛了。
“貴妃娘娘可知該如何挪開一株腐朽的百年老樹?”燕玉書笑着開口,像是小孩兒尋了個笑話要去逗樂長輩般,輕快開口。
“百年老樹,其根猶固,若不能連根拔起,斬殺再多枝幹也無益處。”溫貴妃笑着沏了沏茶,明眸秋水,盈盈動人。
“是啊,可這樹如若遭了蟲蛀,從裡頭一點點中空……那麼輕輕一推,不就轟然倒下了嗎?屆時再撅根毀枝,不是更方便?”
燕玉書從善如流地接過了溫貴妃遞過來的茶,動作文雅秀氣,慢條斯理地啜飲着。而溫貴妃一撩鬓發,語氣越發溫柔似水,哪怕她并不是江南人,可話語也帶了幾分江南調的酥軟。
“依玉娘所見,固然是一個好辦法。可是一顆大樹枝幹強壯,哪怕是蟲蛀,所花的時間也太長太長了……”她閉了閉目,歎氣般道:“人生百年,盡頭可見,哪有那麼多時間可以等待呢?”
美人蹙眉,我見猶憐。
燕玉書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一道聲音就率先插了進來——
“哦,露娘在感慨什麼?”
燕玉書聽到這話,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在溫貴妃俯身行禮後,也接着行禮,語氣溫婉端莊:
“參見父皇。”
仁和帝哪怕不待見燕玉書,但在這麼多人面前,總歸還是要給她幾分面子,隻是語氣難免硬邦邦起來:
“不必多禮,平身吧。”
燕玉書順從地應了一身,非常知情識趣地退到了溫貴妃身後,留他們自己絮語。
溫貴妃笑着回複仁和帝方才的問題,同時伸出手,輕輕挽住了對方的胳膊,做出一副小女兒嬌态來:
“露娘方才在感歎人生百年……芳華易逝……”她适時候露出一副憂心的姿态,楚楚可憐地望向仁和帝。
仁和帝登時被迷的五迷三道,反手把她摟進了懷裡,有一下沒一下輕輕拍打着這玉美人的背,寬慰道:
“露娘哪怕老去也是容色傾城……好了……别難過了,江南新上貢了一批新緞子,稍後我讓他們給露娘送來,露娘可随心挑挑。”
溫貴妃聽到這,手中扇子輕輕一拍仁和帝的胸膛,露出幾分嬌嗔的模樣來:
“五郎怎的忘了給玉娘挑挑,做一身新衣服?”仁和帝剛欲張口說些什麼,燕玉書也打算回些什麼的時候,溫貴妃截斷了他們的話頭,輕柔道:
“說到底,玉娘才是陛下唯一的孩子……又這麼孝順您,還時不時來找露娘聊天解悶……可是個頂頂的好孩子呢。”
聽到這,仁和帝忽然停止了開口,像是想到了什麼,以一種重新的目光打量起了燕玉書。而後順着溫貴妃的話說了下去,溫聲道:“那就也給玉娘做幾身衣服吧。”
燕玉書露出一副驚喜的神色,以一種孺慕的姿态看着仁和帝,聲音愈發輕了:
“多謝父皇賞賜……兒臣感激不盡。”
她這幅姿态似乎也讓仁和帝的心情有了繼續的好轉,甚至願意和燕玉書拉幾句家常。雖然也不過幾句,他就擺擺手:
“好了,我與你溫母妃還有話要講,你先回去吧。”
燕玉書自然知情識趣地退下,自始至終都是一副柔順謙婉的模樣,沒有絲毫的攻擊性,仿佛是一團可以任人搓扁揉圓的面團。
當然,這到底是光滑的面團還是紮手的刀刃,恐怕隻有她自己才知曉了。
可無論怎麼樣,在旁人看來,這靜和公主委實沒主見,脾性軟和了些。不過由于她是仁和帝唯一的孩子,也沒有人敢去欺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