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不見其人,耳畔聽着他如琴弦流水般宣洩的美妙詩文,也是足以為樂的。
是個人物。
謝靈犀荒誕不經地想,這人比之那位狀元郎又如何呢?
……
她趕在宵禁前回了家。
謝家對子女的教育從來是風流其一,不加約束的。見她回來,也隻是責怪一聲,怎麼不給家裡報個信。
直到見了她手臂異樣,這才察覺到不對。
謝靈均當時便耐不住火,他心惶惶:“怎麼搞的?誰打了你,快告訴哥哥!”
謝靈光也在,見妹妹那條受傷的手臂被謝靈均不知輕重地扯着,忙去中間隔着他倆:“你别急,你聽靈犀怎麼說。”
雖然夜色濃了,家中每個人臉上的關切和憂慮都顯而易見。
謝靈犀心裡湧起一股暖流,隻道是自己不小心摔了,得一好心人相救,在醫館寄住了一夜。
這下說清楚了,謝靈均面色緩和了些,邊踱步邊思索:“怎的最近惡事頻發,我是不是該去寺裡給家裡上柱香?”
本來多麼穩重的人,遇到自家妹妹的事就變成這樣。
不是說不信鬼神的麼?
謝夫人歎了口氣:“那你去,給我們每個人去菩薩那求求,保佑保佑大家。”
得了母親首肯,謝靈均鄭重點頭,快步走回屋想吉祥話去了。
“神經。”
謝靈犀失笑。
哥哥從小就對她好,但像現在這樣,是經曆了那次山谷遇險之後。
那是八年前,江州水患,惹得流民四竄,山間匪徒橫行。她與兄長去踏青時意外走散,幸運的是,兩人在一處偏遠縣城聚首,皆是滿面塵埃,後相互支撐着随着流民奔走,終于上京,重還家中。
以謝靈均的話說,便是“經生死,更見骨肉之親”。
她動了動受傷的那隻手臂,牽連着一身筋骨都痛起來,春桃見狀,忙跑過來扶她,神色焦急:“姑娘,下回說什麼我都要跟着你了。”
下回?
一縷記憶從她腦海裡浮現出來,謝靈犀抓過春桃的手:“今日初幾?”
春桃以為她又撞了頭,忍不住哭哭啼啼:“姑娘真的不用找大夫麼……”
“今日已經是三月十七了呀!”
十七……
謝靈犀如雷轟頂,怎麼把那事給忘了!
據前世的記憶,她與燕稷在春日宴中初遇,兩人甚是投緣,下月二十,便是燕稷求來娶她的聖旨的日子。
可,初見已然改變,接下來還會如前世般發展麼?
……
時日過的飛快,謝靈犀在家中養病,皮肉傷都好的七七八八。
果然不出她所料,這段時日裡暗流湧動,甚至平常不與謝家交往的裴家,都遣人探望了她幾回。
風雨欲來時。
這天謝父神神秘秘告訴她,今日下朝,去王家吃了酒席回來,為她擇到了一個好夫婿。
謝靈犀驚了:“是誰?”
前世此時,聖旨都該到她家門口了才對。
謝尚書樂呵呵地說:“是那位狀元郎呐!”
“今日設宴,王家請了榜上衆多才俊,爹一眼就瞧見那柳續!此人才情甚高,又不迂腐,何況長得還很英俊呐!”
是那狀元郎……
怎的前世,未見他嶄露頭角呢?
謝靈犀心道果然一切都和前世變得不一樣了,她松了口氣,看着自家爹爹,“爹喜歡他,何不讓我去見見?”
謝尚書等的便是這句話,隻是他歎了口氣,捋着胡須咬牙切齒:“我剛想和柳續說話,他便被那五皇子抓走了啊!”
謝淵絮絮叨叨跟女兒囑咐:“我現在可是看他不順眼了,他今日敢搶走我的女婿,明日就敢跑來我們家裡撒野!”
這一句埋怨聲勢浩大,連周遭的蝴蝶都被驚了一驚。
謝靈犀環顧四周,忙捂住謝父的嘴:“爹!”
“我可怕你一語成谶!”
謝淵笑了笑,“開個玩笑。”
“謝衡呢?大清早便不見他人影了。”
謝靈犀想起哥哥前一天晚上說要去找崔漪約會的事,幫他掩飾:“興許去崔二哥家喝酒了罷。您知道的,他們一向關系好。”
這件事情告一斷落,謝靈犀知道,縱然父親用那般诙諧的語氣說起五皇子,事實上,五皇子的母族為當朝的骠騎大将軍一派,聯合别個官員,顯然是他将來奪嫡的中流砥柱,謝家作為清流,絕不願意摻和這等事。
前世不就是因為這般,才被燕稷記恨在心,痛下毒手麼?
謝靈犀暗想,既然如此,與五皇子聯系緊密的狀元郎,也萬萬是不能扯上幹系了。
隻是,她憶起上回曲水流觞,燕稷對她是瞧也不瞧上一眼,滿心都是柳續……
怎的又是這柳續呢?
好似是柳續接管了她的命運,被迫與燕稷牽上孽緣罷。
不過這孽緣,不為嫁娶,而圖謀的是他腦子裡無數經卷,萬冊謀略。
《長安城轶聞》中有寫,一仙山上有和尚,世人都喚他“空空大師”,傳聞此人有一隻陰陽眼,可窺見天機,斷人生死。
此去香山便是這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