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哪門子的情投意合?!
不過,眼前姑娘,與譚昀口中所說的“飽讀詩書、溫柔娴靜”真是半點也不沾邊。
他正想着,身旁謝靈犀目光投在虛空中,定在某處,随即一笑:“玉娘子,好久不見。”
這聲“好久不見”驚得衆人一靜。
“哦?”
崔玉挑眉,眼中意味不明,“你認得我?”
謝靈犀誠實道:“不認得。”
“不過,我對娘子身上熏香記憶尤新,嗅之難忘。”
熏香?
兩位郎君聞言,細細一嗅。
柳續自是不敢孟浪,他與崔玉隔了兩三個人的距離,因而未曾聞到什麼香,而陶狸聽了謝靈犀說罷就湊上前,鼻尖還未湊到崔玉面前,就被她一把推開。
“不錯。我這香已然淡了,卻還是逃不過謝娘子明察秋毫。”
謝靈犀莞爾,蔥白手指一點自己的雙目,“拜玉娘子所賜。”
果真沒錯。
看來那日他們在刺史府遇到的壓根不是什麼巨狼,隻是熏了這“迷魂”香的崔玉罷了。
此香用處不明,但有一點謝靈犀清楚:
便是聞了此香,加之身子太弱,不能抵抗,她那夜在林中昏迷,才會夢見她與柳續糾纏不清的前世。
鬼神之事尚能辦到,篡改幾人認知自然不在話下。
崔玉聽完她的解釋,點點頭,便是承認了。
“我在百目香中加了些别的東西,具有擾人神智的作用,”她頓了頓,思辨道,“不過,并沒有你所說那般神乎其神。”
她素來與陶狸、譚家人保持着一種若即若離的關系,譚識君下不去手,她自然願意幫他多做些——
那日她确實是披了張狼皮,又提前在周遭都撒上香料,待衆人已然熏上幾個時辰,便粉墨登場。
傷了謝靈犀并非她本意,不過因此讓這娘子猜出事情原委,也真是苦笑不得了。
想罷,信誓旦旦:“我會醫好你。”
謝靈犀擺手,“還是說說你所做為何吧。”
她可不敢讓崔玉來醫她的眼睛,這娘子是個俠客,葷素不忌,一出馬便攪得局勢天翻地覆,要讓這人來做她的大夫,真真折煞人也。
“好,”崔玉倒是幹脆,“那便先說說譚識君吧。”
——
譚識君是個憂國憂民的好官。
在位三年,本将荊州治理得井井有條,百姓安居樂業,可近些天,他無意間撞破了一個密謀。
有人倒賣官糧,賺取差價,更有甚者,在征糧時盤剝百姓,浮收、勒折……無所不用其極。
這條鍊子極其隐蔽,所涉官員之廣,幾乎覆蓋了荊楚一地。
但草蛇灰線,可伏脈百裡。
他循迹捉出幾間非法經營的黑心鋪子,尚未打到動脈,便被幕後之人察覺,千方百計地來試探。
為此,也死了些人,那些人生前守得一片冰心,死後被随意抛屍入江,粉身碎骨。
譚識君這才開始重新盤算,思來想去,便琢磨出一個笨方法——
不如将這事态再鬧得大些,引得聖上注意,遣人來查。
恰逢水患匪患并舉,譚識君一番操作,直接引來了十幾道彈劾。
遂而大喜。
本以為聖上會遣來可靠的按察使,可誰知來的要麼是些迂腐老臣,要麼是來混政績的天潢貴胄,還有那新出茅廬的進士學生……
不知能幹何事!
當日謝柳兩人登門,盡管早有預料,卻仍是心中惶恐,隻因他記得,那幕後難以撼動的大人物,有一位正是姓謝。
“所以你們打算先下手為強?把我倆除掉?”
柳續眼神一動,随即搖頭:“不對,若是隻憑一個姓氏便判定我們與貪污案有關,實乃草率。”
譚識君混迹官場尚能保住首尾,定是心思缜密之人,不會犯此錯誤。
“對,”崔玉掏出一方素帕,緩緩擦拭着她的繡春刀,“他拿捏不定,我便替他選了。”
“可我也不是莽撞之人,便設法為你們安排一場假死,消失在明面上,做事情便方便多了,我這算是……”
“互惠互利?”
謝柳兩人的面色都有些不虞。
他們九死一生,在崔玉的嘴裡卻成了互惠互利,好似她做了天大的好事似的,他們這姓謝的以及謝家的女婿還要跪下來千叩萬拜,感恩戴德。
上方觀音淡漠地看着廟中交鋒,不悲不喜。
陶狸見情形不對,忙隔在中間,勸道:“莫氣莫氣,玉兒心直口快,并無惡意。”
誰知這話一出口,便遭了崔玉刀柄一敲。
“你少在這攪渾水。”
她昂着頭看向兩人,像一隻臨水而站的白鹭,末了将雙刀收入刀鞘,“看來你們真是來查案的?”
雖是問句,尾音卻重重一沉。
“譚識君,出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