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時應該告訴我的。”
任梨夢很想若無其事地道句“節哀順變”,幹脆又體面結束這個沉重的話題,明明她已經差不多能猜到當年錯過的那個答案。
她的目的已經達成。
可任梨夢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了,終于能夠帶着絲絲縷縷澀意出聲時,這句感慨已經先于所有理智權衡,率先被她表達了出來。
“你會陪我一起面對。”
沈行之眼眸深邃地注視着任梨夢,他淡淡陳述着,語句裡沒有一絲一毫的疑惑,笃定的語氣卻讓任梨夢心裡更加難過。
站在沈行之身前,任梨夢面無表情,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她隻是梗着脖子,緊咬雙唇,雙手不自覺握成了拳頭,心裡忍不住湧起一種難掩的無力。
所有人都知道沈行之出身權貴,母親是享譽全國的主持人,父親是赫赫有名的大富商,天生赢在所有人羨慕的起跑線上。
偏偏還長着一張帥到公認的俊臉,畢業晚會一首原創歌曲直接火爆出圈,一夜成名後輕松踏足娛樂圈,成為紛争不斷的飯圈也達成共識的長紅頂流,有顔有實力,還有數不盡的流量。
但命運原來沒有多少不公的厚愛。
大概隻有沈行之自己知道,所有令人豔羨的“福氣”背後,他獨自咽下的無數苦澀和無力。
那是任梨夢此刻驚覺一角,已經難掩心疼,不知是否該繼續探究的過去。
“對不起。”
任梨夢低低地再一聲道歉,眼底努力掩去所有難過和複雜。
她甚至不知道,這一句“對不起”到底是為了沈行之,還是自己。
任梨夢心底一團亂麻,有好幾秒鐘她想離開這寂靜的環境,仿佛這樣一切都從未發生。
“都過去了,梨夢......”
沈行之輕斂的深眸重新看向任梨夢,清冷的目光帶着任梨夢難以言喻的溫度,他忽然緩緩而低沉地問出了自己深藏多年的遺憾。
“梨夢,如果我當時做出不一樣的選擇,現在的我們......會怎麼樣?”
沈行之頓了頓,喉嚨微微滾動,他輕輕地笑了一聲,仿佛一切過往已經雲淡風輕般,可相對而望的二人都沒聽出笑聲中的半分愉悅,似乎隻帶着一種比無邊夜空更空曠的沉寂。
“我有時候會想,我當年的做法到底對不對......”
他當年也不過年少,唯一的念頭是希望不要把她卷進所有是非,年輕氣盛也太過自信,總以為自己能安排好一切,不會錯過所有。
但時光無情,體味過酸甜苦辣的人生滋味,沈行之終究明白,他隻是個普通人,内心有七情六欲,也難免經曆喜怒哀樂。
想留的從來都不一定能留住。
隻是,他不甘心。
沈行之感覺内心有一股難言的沖動,掩藏在此刻每一寸呼吸裡,掩飾在再見後所有冷淡目光下,掩埋在他以為不會再悸動的記憶中。
故作的淡漠冷靜能夠掩去他重逢後内心最深處的恐懼,卻演不盡他眼底最無措的萬千渴望。
他不能再錯過了。
來《山海》能夠再遇任梨夢,是完全預料之外的驚喜重逢,也是沈行之午夜夢回都不敢奢望的美夢。
這一次,面對任何抉擇,他都再不會迷茫困頓。
可能這是歲月磨砺的唯一優勢,沈行之無比确信,他終于有為自己做主的權勢。
而他唯一渴望,不過眼前人。
“對不起!”
夜已漸深。
任梨夢深深呼吸,仰起頭直接逼回眼眶裡打轉的所有淚意,忽然開口,聲音清脆而堅決,打斷了沈行之所有深澀難言的弦外之音。
她定定注視着沈行之的一雙熟悉黑眸,眼底已經悄然隐去所有複雜,隻剩死水般的平靜和深幽。
任梨夢抿住嘴唇,簡短的三個字沒有任何回憶和暢想,沒有一句多言的解釋,也沒有沈行之期待的所有回應。
大學校園裡,所有情真意切在一句比一句興高采烈的話語裡直白到全然無法藏住半點;而成熟職場上,所有真情流露都在無聲無言的深沉眼眸中,帶着成年人點到為止的體面和含蓄。
沉默的微風仿佛比任何時間都更寒冷,帶着無邊無際的冷意,沈行之終于猛然噤聲,二人陡然沉默的視線在燥熱的夏日空氣裡交彙。
沈行之隻能看到任梨夢面無表情的平靜目光,堅定的雙眼寫着一言未發又足夠明了的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