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清那是一張怎樣的臉。
眼前人穿着一身華麗的黑衣,與黑夜融為一體。
她的臉卻很白,白中透着如霜似雪的淩厲與冷漠。
一線微光下,那張豔麗至極的臉像是從噩夢最深處憑空浮現,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人間幽暗的角落。
秋蘿看着她,生死危機下,竟連人的性别也模糊了。
她從未與人如此近距離地接觸,對方攬着她的腰,而她的手按在對方胸前。
哪怕隔着衣裳,依然能感受到屬于另一個人的溫度。
灼熱滾燙。
面具碎裂聲響起的同時,她聽到了自己怦然的心跳聲。
一聲又一聲。
不知是因遊走于死亡邊緣的恐懼,還是在這種時刻親密接觸而産生的隐秘情愫,亦或兼而有之。
少女伸出了手,修長的手指停留在她的臉頰上,秋蘿的心突地抖了一下。
她繼續屏住呼吸,感受對方指尖在她皮膚上微微下按的力道。
少女為她擦去了些微血珠,那是方才不小心濺射到她臉上的。
秋蘿整個人僵硬住了。
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身後真的有人,且近在咫尺。
一想到那人方才幾乎貼身跟在她身後,無聲無息如鬼魅,不知打算幹些什麼,寒意就從尾椎骨而起,沿脊柱往上,直沖天靈蓋。
極緻的恐懼在腦海裡炸開。
她像個偶人似的,微微轉動僵硬的脖子。
少女握住她臉頰的手稍稍使上了力道,“别看。”
對方的聲音也如霜雪般,清冽而寒涼,似從遙遠的冬天傳來。
秋蘿艱難地點了點頭。
“多、多謝!”秋蘿喉中幹澀,艱難地說道。
少女沒有搭理她。
此時,她意識到兩人之間的姿勢實在過于親密,頗有些不自在。
少女察覺後,慢慢地放開了手。
秋蘿松了一口氣。
但她全身發軟,怎麼也站不穩,腿一抖差點跪了下去。
幸而對方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秋蘿這才不至于跌倒。
半晌,見她實在無力,少女隻好半摟半抱地将她再次圈入懷中。
秋蘿慘白的臉微微發紅。
她兩隻手伸也不是,縮也不是,正手足無措間,眼角餘光不小心瞥到了倒地的黑衣人。
對方也穿着一身黑衣,臉上則戴着一張碎開的鬼面。
那鬼面是慘白色的,寥寥數筆繪出五官,像豐邑坊紙人的臉似的,笑得很是詭異。
血液從鬼面的縫隙裡大把大把流出,十分滲人,她打了個哆嗦,吓得立刻死死貼住眼前女子,再也顧不得其它。
沒有她的話,隻怕自己已經……
秋蘿心中發寒。
這個人的畫風和之前那些歹人完全不同。
之前的那些人看着五大三粗、霸道兇狠,實則不過是一些徒有其表的歪瓜裂棗。
可是這個面具人明顯透着一股詭谲和陰暗的味道,怎麼看也不是等閑之輩。秋蘿實在想不通,自己到底如何惹上這等兇徒!
最後隻好将之歸結于鬼神之說。
一切都是惡鬼的手筆!肯定是!
半晌後,秋蘿才想起要自報家門,并請教救命恩人的名諱。
她語氣柔弱地開口:“我姓陳,名秋蘿,夫家姓江,不知俠士尊姓大名?”
俠士沒有回應。
秋蘿隻好繼續說道:“俠士救命之恩,小女子必有、必有重謝。”
心情緊張之下,她道謝的話說得磕磕巴巴。
對方依然跟沒聽到似的,隻是帶着她往外走去。
好吧,看起來這位俠士不喜多言,性情十分高冷。
秋蘿閉上了嘴,決定不再讨人嫌。
幽暗的巷中橫七豎八躺了許多歹人,他們已喪失了行動力,生命氣息越來越微弱,連呻吟聲也微不可聞。
“這些人該怎麼辦?”秋蘿咬了咬唇,趴在她胸前糾結半天,還是問出了口。
那少女看了看地上的廢物,目光十分陰狠。
秋蘿擡起了頭,少女立刻恢複成面無表情的高冷模樣,漠然道:“我會派人處理。”
秋蘿又道了一聲謝。
走出小巷後,少女突然開口:“慕甯。”
秋蘿:“啊?”
慕甯:“我的名字。”
慕甯:“你不是說要報答嗎?我會來找你。”
秋蘿:“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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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甯帶着她來到了巷外那家茶樓,又為她點了一壺熱茶和點心。
秋蘿顫巍巍地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大口熱騰騰的茶水,又吃了一塊香甜的餅,這才感覺自己回到了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