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蘿——”

熟悉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那是慕甯在大聲地回應着她。

破裂的天幕中相繼掉下一個個屍人，如一串紅色的血珠纏綿地滴落，在暗藍的光影中模糊成一片華美而詭異的紅色。

在那一刻，天不像天，而更像是泛着幽森氣息的深海。

海中血霧彌漫，而她的愛人正踩着一個個飛速墜落的屍人借力，如腳踏燃燒的火紅雲彩朝她而來。

跨越屍山血海朝她而來。

在那一刻，秋蘿發自内心地相信這世上存在神迹。

神明讓慕甯聽到她的呼喚，感知到她的危機，無論如何也沒有放棄她。

他性情惡劣、自私、手段殘酷，但這個世界上，也隻有他會不顧一切地奔向她。

跨越長壽坊沖天的烈焰，跨越人世間的謊言與虛假，跨越黑暗中默默奔流的生與死，他一往無前地朝她而來，天地萬物都無法阻攔他的腳步。

那一刻，秋蘿心中的的确确感受到了慕甯對她的無限愛意。

冷酷而熾烈，自私卻又無私、這樣矛盾交織的情感，仿佛可以将一切燃燒、融化，又仿佛可以綿長悠遠到海枯石爛、地老天荒。

秋蘿眼眶發紅，之前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這一刻心中生出了無限的希望。

對活着的希望，對未來的美好生活的無限希望。

搖搖欲墜的瘦弱身軀忽地多了幾分力量，她死死地抱住樹枝，發誓怎麼也要堅持到慕甯靠近的那一刻。

~

下落的過程中，慕甯眼尖地瞥見了一處凸出的石壁。

他單手一揮，毫不猶豫地将拎在手中的存真甩了出去，而後專心朝秋蘿靠近。

被甩出去的存真急忙扒住石壁邊緣，待穩住身形後，使出吃奶的力氣爬了上去。

而在秋蘿這一邊，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影響，“天女”開始一動不動。

她體内無數蟲子組成的意識分裂成兩半，一部分渴望先吞吃秋蘿，另一部分則叫嚣着要先滅殺外來者。

最後兩相沖突，“天女”竟一動不動。

她的僵硬隻持續了很短的時間。

兩股意識死死交戰，短短片刻便分出了勝負，她決定先吞吃近在眼前的獵物。

那片刻的沖突給了秋蘿喘息之機。

此刻慕甯已落地，正朝秋蘿狂奔而來。

于此同時，“天女”也趴下了身，僵硬卻又異常“靈活”地移動着。

“天女”擡起了頭，用一雙非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秋蘿。

明知對方看不到，但那張兩位絕色麗人強行拼湊而成的詭異臉孔，還是令秋蘿十分害怕。

更要命的是，也許是察覺到了秋蘿的恐懼，皮下蠱蟲一陣蠕動，嘴角咧開直到耳根，“天女”露出了一個惡意滿滿的笑容。

秋蘿一陣哆嗦，驚駭之下，手腳都快要失控。

她每向前爬一步，秋蘿就往後縮一點，直至退無可退。

慕甯眨眼間已在離桂樹很近的地方，秋蘿一咬牙，克服了恐懼之心，果斷從樹梢跳了下去。

“慕甯——”

一雙有力的手接住了她，少年清新的氣息随之傳來，秋蘿樓主了他的脖子，哽咽着喊他的名字。

“慕甯、慕甯、慕甯……”

慕甯将她放在了地上，臉上露出了難得溫情的神色，并輕拍她的背安慰道，“沒事了，秋蘿，我在，沒事了……”

眼下并無閑暇讓他們互道衷腸，從孔中掉落的屍人雖然摔成了肉泥，但樹上那一位還沒有解決。

慕甯一擡頭，隻見花葉間半遮半掩地露出一張詭異至極的臉孔。

那臉極其怪誕，卻又極其美麗，令人難以置信，它竟出自于世人之手。

怎麼看，這都更像是無間深處惡鬼的手筆。

秋蘿顫抖着說，“是無相天女，《枯葉經》裡的無相天女，她、她吃了好多人……”

慕甯讀書少，并沒有聽過這玩意。

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撫慰着秋蘿的情緒，“沒事的，我這就把她砍死。”

本以為這位絕色麗人也會像之前的黑衣屍人一樣，頭下腳上飛速爬行，誰知對方直接一躍而起，腳步堪稱“輕盈”地落地。

這東西十分狡猾，她并未直接與慕甯他們對上，而是張開黑洞洞的嘴，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嘯。

存真此時已從石壁上下來了，正用從地下找到的火油點燃那些爛成一攤的屍人。

屍人體内的無數毒蠱卻在感應到“天女”的召喚後，齊齊發出慘烈又高亢的尖叫。

它們振奮地回應着，那一瞬間竟令人類似悲壯的感覺。

而後，它們冒着熊熊烈火，一堆又一堆地聚合在一起，忽視了近在咫尺的存真，直接發了狂似地朝慕甯奔去。

焦臭味一路彌漫，混雜在異香中，格外令人作嘔。

很快，那圖奔湧流動的火浪已近在眼前。

看着“噼裡啪啦”燃燒着、比小山還高的蠱蟲，秋蘿心中生出極強的壓迫感。

對于這東西，慕甯一時間還真的束手無策。

他帶着秋蘿左躲右閃，避開那些燃燒的蠱蟲，反正這東西遲早有燒成灰的那一刻。

在火蠱攻擊慕甯他們的同時，“天女”并未閑着。

她瞅準時機，時不時就搞一下突襲，一連數次，尖利的黑色指甲劃過慕甯的脖子，後者險而又險地躲過。

待慕甯抽刀砍她時，“天女”卻又靈活無比地向後退去，一聲尖嘯後，蠱蟲再次應聲而至。

慕甯十分惱火，下定決心要将之千刀萬剮。

沒過多久，存真加入了戰場。

很顯然，道長也擁有不下于“天女”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