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夫人輕咳一聲,道:“倘若釋因法師今日不救,便莫怪我日後再做不出燒雞了。”
“你……”
老和尚原本僵垂着的長眉突然一動,“你……”
他的一腳微不可查地一動,而後“哎呦”一聲,僧袍下的僧鞋被一側勾來的樹枝一絆,“這空塵也不知如何掃的地,這山門前不淨啊。”
他說着,撿拾起“絆”了他一下的樹枝,在泥土地上用枝幹寫畫起了字。寫完後,他閉上眼睛,像是夢遊一樣推門緩緩向寺門走去。
字迹雖淩亂,卻能辨認出是個藥方。
“土茯苓、甘草……臼藤草,師父這臼藤是什麼?”申鶴餘忙問。
老和尚腳步未停,“砰”的一聲,寺門已然緊閉。
申鶴餘正要跟上去追問,便聽申夫人道:“這藥方已經給了,便别再為難你師父了。他一輩子忠于大乾,任憑如何都不會背棄舊主。他能将這藥方寫出,已實屬不易。”
李汝螢卻忽然緩緩道:“似乎先前竹溪生曾經提起過這個名字。”愈發确信,“對,似乎當初是阿兄上山求他出山時,他向阿兄提過的。”
申鶴餘将這藥方謄寫在紙上揣入懷中,而後道:“那我們去尋竹溪生。”
……
山下竹屋中,幾道人影在窗紙上輕晃。旋即又有叩門聲響起。
竹溪生翻了個身:“門沒鎖,道别就不必了,燒雞放門内桌子上,盡管走就是了。”
他說話間竹筍已将竹籬門撞開,刹那間便跑去竹溪生床榻邊用頭拱動起來。
“竹筍别鬧,正困呢。”
李汝螢與申夫人候等在門外,申鶴餘隻身進去,問他:“大哥,先前你曾叫太子帶來的那個草,你可還知曉叫什麼名字麼?”
竹溪生這才緩緩坐起身:“你是說臼藤草?”
申鶴餘點頭,為他倒了杯水。
竹溪生将水接過啜了一口潤了潤喉。
“那草生在懸崖峭壁之間,生長條件艱苦,能解百毒。隻是從來都是可遇不可求。
“我當初雖請故太子為我找尋,可那也不過隻是想要讓他知難而退。我自己也不過隻是在那古書上偶然瞧見過這草的記述,其實原本也沒見過。
“不過你怎麼想問這草?那醫術說起來也是難得的很,我敢說便是皇宮中也見不着這書,這天下居然也有人看過此書,識得此草,真是知音,知音啊!”
申鶴餘道:“師父說那草能救太子。所以大哥,這草的模樣你可還知曉麼?”
竹溪生困意已去大半,站起身披上外袍,請屋外的李汝螢與申夫人進門。
“知曉是知曉,隻是且不說這草生的地方苛刻,便是百年間一塊地方也隻能長出一棵。如今想找到,怕是難了。”
李汝螢出聲問:“先前阿兄帶來的那草可還在?”
竹溪生道:“這個……在是在……隻不過……”
申鶴餘道:“不過什麼?”
竹溪生皮笑肉不笑地指了指竹筍:“喏,早就在我家竹筍肚子裡了。”
當初故太子李祯将草藥帶來之時,懷中還護了隻老虎幼崽。
那虎崽便是如今的竹筍。
當初與其說是将草交到了竹溪生手上,不妨說是李祯将吞了這草的竹筍交到了竹溪生手上。
這也是太子完成了竹溪生的條件,竹溪生卻沒有依照約定出仕的原因。
竹溪生要的是草,而李祯給的卻是吞了草的虎崽。
雖說竹溪生對李祯的人品是信得過的,可是他壓根打一開始就沒想出仕,所謂要這個草,最初不過就是想讓李祯知難而退。
畢竟百年間,誰都沒真正見過這草。
但是當初李祯見到了,還真的拿到了。也許這就是緣分。
但臼藤草被竹筍所吃想來也是緣分。
竹溪生甯可插科打诨也不樂意真的去做官去,于是便以未見完好的草為由,判定李祯未能達成要求,拒不出仕。
李祯後面再去原處尋找,自然也再未能尋到。
申鶴餘聽到這裡,容不得唏噓,起身便要出門而去。
竹溪生問:“你做什麼去?”
申鶴餘淡聲道:“再去尋一尋。”
竹溪生道:“這書中都說了百年難得一遇,你現在去了也白搭。”
申鶴餘道:“天下間哪有這般玄乎的草藥,多半是那懸崖峭壁危險,鮮有人去,就算去的人見着了也大多命送當場。
“眼看百年來無有人活着将其尋回,且書中記載愈發鮮少,便令這草顯得更加神乎其神。大哥,你且再将那草模樣畫與我,我這便去尋。”
“唉,二弟,二弟等等,你急什麼?”竹溪生急忙攔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