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聽從皇帝命令,向李汝螢一應而上,便要七手八腳地拽拉她起身。
申鶴餘見狀便要站起身護着李汝螢不叫他們将她觸碰,然而他的雙膝不過才離地毫厘,他要跟着伸出的那隻手便倏然被她緊緊握住,将他又按推在了她的身後。
李汝螢将那雙手緊握在手心,拉着他站起身,視線快不可察地向身後榻邊案上的那個藥碗一觑。
藥碗已經空了。
她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好在他趁機已将藥都喂給李祐了。
她從容不迫道:“我随你們去掖庭就是。”
不用粗暴地扭送公主,自然對宮人們而言是再好不過的了。
他們紛紛後撤了一步,卻也是恭敬地将她圍在其中。為首地弓身對她道了聲“請”。
李汝螢拉着申鶴餘的手,向着殿門口走去,再不看身側高高在上的皇帝一眼。
正當她要跨過高高的門檻,便聽到身後猛地傳來一陣急劇的咳嗽聲。
霎時間,殿中的人,包括那位身着龍袍的九五至尊全都圍去了榻旁。
李汝螢止住腳步,情不自禁地想要一塊過去,卻被兩側圍送的宮人齊齊伸出胳膊攔擋住了:“公主,您不能過去。”
榻前,年近半百的皇帝發已染霜,此時緊緊将幼子的手攥握在了手心,眸光中是異常慈愛的疼惜之情:“阿耶在,阿耶在這裡。奉禦,奉禦人呢!”
年老的醫官們齊齊湧去床榻前,有為李祐把脈的,有去觀他面色、舌象以及瞳孔模樣的。
幾個老醫官一番配合下,對着榻上被李祐吐出的一大灘黑血,臉上竟破天荒地露出了喜色。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太子他是要大好了!”
然而眼前的着灘黑血卻駭人極了。皇帝頗有些不确信:“此話當真?”
老醫官将腦袋磕得咚咚響:“臣等實不敢欺瞞君上。”
皇帝拊掌大笑:“好,好!你們醫治太子有功,通通有重賞!”
“臣多謝陛下隆恩。”衆人齊聲道謝。
李祐幽幽醒轉,在宮人的攙扶下坐了起來,喊了聲“阿耶”。
“祐兒。”皇帝憐惜地摸着幼子的臉頰。
李祐卻是看向了殿門口正被宮人請着要驅逐出殿的李汝螢。
“阿耶不要趕阿姊走。”
“阿耶都聽祐兒的。”
皇帝一口應下,擺了擺手令宮人盡數退下。
李祐癡癡地向李汝螢伸出手:“阿姊。”
李汝螢幾乎像跑一樣到了他的身側,将這雙手抓住。
“阿祐身子還弱着,少說些話。”
李祐卻是笑,聲音還有些虛虛的像飄着一樣。
“阿姊方才在殿中陪了我許久,又哭了好久鼻子,将我胸前的被子都濕透了,我醒了自然要多與阿姊說些話才是,省的阿姊又趁我睡着了來哭鼻子。”
說着,他又看向了一側的皇帝,“阿耶,阿姊待我一直很好,方才也多虧了阿姊喂我的藥。”
皇帝蹙眉:“藥?”
李祐繼續說:“是啊阿耶,方才我雖昏着,迷迷糊糊間聽着卻感覺有人喂了我藥,我一看那人,”他看了申鶴餘一眼,“是阿姊殿中的許公公。”
“你是說,你所中之毒并非是宮中醫官所救,而是——”
皇帝看了李汝螢一眼,“阿滿?”
李汝螢被這聲“阿滿”喚得心頭一顫。
時隔九年,她第一次聽阿耶喚了她的小字。
李祐趁着李汝螢一怔的功夫,抓着她的手便放去了皇帝溫暖的手心中。
“阿耶,你别總兇阿姊好不好?這回都怪兒自己貪吃,先前阿姊分明都叮囑過的,不許兒私自吃外頭的東西。
“這回是兒自己貪嘴,前日偷偷去了宮外吃了不潔淨的東西,怨不得宮裡的任何一個人。”
皇帝并沒将手中的那隻瘦如竹節的手推開。他難得平和地望了李汝螢一眼,已算是作為帝王的悔意了。
随後,眼神疾利地又掃去禁衛統領身上。
“你們便是如此保護太子的?”
那眼神森然得像刀子抵在了每一個禁衛的脖子上。
禁衛跪倒了一片。
“臣等死罪,還請陛下息怒。”
李祐其實前日并沒有出宮,隻是不想帝王之怒波及到了無辜的小宮女意禾身上,便謊稱是在宮外吃壞了肚子。
可是看守不利,令一國太子在宮外身中奇毒的大罪,卻足以讓東宮的衛兵全都人頭落地。
李祐隻得找補:“阿耶,這也不幹他們的事,是……是……”
他求助地看向李汝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