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帝王的雷霆之怒,究竟怎樣說才不會為無幹的人招緻無妄之災?
李汝螢垂眸,深吸了口氣,道:“阿耶,我前番闖宮,便是為着此毒而去。聽宮外的高人所言,此毒來自異域。”
她一頓,沉吟着,“似與已被阿兄誅滅的西浮黎有關。”
西浮黎覆滅已三載,若如此說,皇帝便隻會以為是戰場上竄逃的西浮黎餘孽仍舊包藏禍心,潛逃在京,伺機對皇嗣不軌。
皇帝也隻會大舉對宮内外進行排查,加強戒備,尋找與浮黎餘孽勾結的宮内之人,屆時沒準也會揪出幕後真正的真兇。
皇帝問:“哪位高人?”
李汝螢知曉皇帝若是知曉有此高人,定會千方百計将這高人請進宮中為皇家效力。可釋因法師卻絕對不會同意。
她道:“是位雲遊的高僧,兒也是宮外他見兒四處求醫,救弟心切,便聽了兒描述阿弟的征象後,給了兒仙藥。可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便又不見了。”
皇帝看了李祐一眼:“我兒有福緣。”
接下來,如同李汝螢料想的一般,皇帝命京兆府全力緝拿浮黎餘孽,勢要将其一一揪出來盡數斬滅。
皇帝出殿後,李祐命人全都退出殿去,隻要跟李汝螢講話。
“阿姊,意禾怎樣了?”
李汝螢道:“我隻顧着你,顧不上她,也不知曉她現下如何了。不過先前母後既然應了你,如今你又在阿耶面前分說清楚了,想必她應當無事。不過你身上的毒,你覺得是因為意禾麼?”
“阿姊,我相信意禾。”李祐笃定,又揚聲喊來阿南速去掖庭獄中将意禾全須全尾地領出來。
阿南一溜煙便去了。
李汝螢卻道:“可是她給你的糕點中,的确用的是有毒的茱萸。”
李祐并不信:“阿姊,意禾不會的,那糕點我們當時是分着吃的,許是有人壞了心腸,想要害意禾。”
李汝螢深深地看着眼前肉嘟嘟的李祐,鬼使神差地問:“你便如此喜歡意禾,喜歡到哪怕明知她可能身藏秘密,也依舊毫不懷疑地信任她、想要守護她?”
她不知怎的,問這話的時候,卻在眼前李祐的臉上看見了申鶴餘的模樣。
李祐鄭重地點了點頭,又怕阿南一個人救不出意禾。
又求道:“阿姊,你幫我去掖庭跑一趟好不好,阿南膽子小,我怕……”
李汝螢點頭,說了聲“好”,而後走出了殿門。
申鶴餘還在殿外站着。
李汝螢因先前解了幞頭,如今的頭發仍是散的。申鶴餘見她出來,便向她伸出了手,遞了根方才在殿外撿的一根修長漂亮的枝幹給她。
李汝螢一謝,接過盤起發來。
她走得很快,他便若即若離地垂首跟在她身後約莫半臂的距離。
兩人才進了掖庭的東門,便迎面瞧見阿南已将意禾給帶了出來。
李汝螢将意禾喚住,拉着她的手去了一旁的樹下。
“小禾,不管那個茱萸糕究竟是怎麼回事,阿祐信你,我便信你。明日我會去求母後将你調去東宮,日後跟在阿祐身側。
“可你要記着,君予你木桃,你贈君以李,這一輩子都不要再叫人利用了阿祐對你的真心,可以麼?”
意禾點點頭,脆生生地應了聲“好”。
阿南将意禾帶着走遠了。
天邊的月悄然隐入雲層之中,隐約之中,似乎傳來了幾聲雞鳴。天快要亮了。
申鶴餘也該離宮了。
此時兩人正好身在掖庭之中,申鶴餘已然知曉了路該如何走,便向李汝螢辭别。
李汝螢卻喊住了他。
“申鶴餘。”
申鶴餘看向她,夜色昏暗,他努力看清她的臉。
李汝螢引着他來到樹下,又問了他一遍先前已問過他的問題:“你真的很想當官嗎?”
“想啊,很想的。”
申鶴餘捕捉到了她臉上的一絲落寞,怕她心中自責,便一笑,語氣雲淡風輕的,“不過這世上也不止讀書這一條路,大不了我去投軍。”
雖過程會曲折些,卻也能夠以武将的身份位列朝班。
“可是投軍是很苦的事。”
投軍九死一生,如今又四海升平,哪裡還有多少在戰場殺敵得以晉升的機會。
李汝螢望着他,緩緩道:“我這裡還有一條路,隻是名聲會不好聽些。”
“什麼路?”申鶴餘順着她問。
她垂了垂頭:“雖自此無法再官至宰輔,可卻官居五品,可着官袍,可領朝廷俸祿。”
他一動不動地看着她,不知為何,心跳得很是厲害。
她後面的聲音變得輕輕的,卻禍亂了他的心神。
“做我的驸馬都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