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汝螢這才擡頭将他細細打量起來。
他面若冠玉,是極為俊朗的長相。
然最能引起李汝螢注意的一點,便是他的左側眼尾下有一顆黑色的小痣。
“你是於菟哥哥!?”
李汝螢幼時,鄰家有位年長她三歲的小兄,小名叫“於菟”,他的眼尾便有這樣一顆痣。
因兩家挨得近,兩人時常一塊玩耍,算是青梅竹馬的情誼。
於菟的父親是位教書先生,原本家中生活一貧如洗。但在於菟十歲時,秦父被某位節度使慧眼識珠,聘他去做了幕僚,秦家便舉家搬走了。
自此之後,兩家便再也沒有了聯系。
秦績颔首輕笑:“多謝公主還記着我。”
李汝螢問:“可你原本不是名叫李缙?”
否則她聽了秦績的名字也不會絲毫不覺着耳熟。
“原本的确叫這個名字。然有一年進士考試,一舉子之父的名中帶了個‘晉’字,因與‘進士’一科的‘晉’字同音,為了避諱,便不被允許參與進士科考試。”
秦績無奈一笑,“父親本就對科考一事慎之又慎,聽聞此事便連夜為我改了名。”
李汝螢點點頭,道:“那如今秦先生應當可以放心了。”
秦績神色低沉下來:“父親前些年不幸病故了。”
不待李汝螢緻歉,便見秦績神色再度恢複如常,“不說我了。公主這些年過得還好麼?”
李汝螢抿了抿唇,道:“好,挺好的。”
秦績卻盯着她:“可公主看起來并沒有當年般開懷。從公主走來至今,這裡,”他指了指自己的眉間,“總是在皺着。”
李汝螢道:“哪能總像幼時一般傻笑。”
“那應當怪我了。”秦績挑了挑眉。
李汝螢狐疑地看着他:“什麼意思?”
秦績在她身側坐下,從袖中取出一隻有些褪色的布老虎。
“當初我臨走,你送了這隻你親手做的布老虎給我,還說日後若我不開心了,便看看開懷大笑的它,它會将歡樂借給我。
“如今你不愛笑了,想來是笑容大多被我借走了。怎能不怪我?”
李汝螢将這布老虎接過。
這老虎布偶身上的笑容依舊晴朗。而與這老虎一塊遞過來的,還有一隻簪子。
簪頭刻了個正開懷笑着的小老虎。
李汝螢一怔,悠悠擡頭望向他。
“這些年借了你的歡笑,今日該送歸于你。”
秦績拿過那簪子,為她簪去髻上,“便也權且算作今日你我重逢的禮物。”
李汝螢眼眶有些發酸。
猶記得當初秦績與她一塊爬樹翻牆,撿了木棍教她識字,阿公阿婆總是笑着看着他們。
可是如今秦績回來了,阿公阿婆卻永遠不會回來了。
秦績取出帕子為她擦眼淚:“好了阿滿,不要哭了,回頭給你帶饴糖。”
李汝螢這下完全忍不住了,已經有些抽泣:“那我要三顆。”
一顆自己吃,另外兩顆給阿公與阿婆。
秦績溫和道:“好,下回再能入宮便給你帶。”
李汝螢吸吸鼻子,喚來霧月:“阿月,去幫我拿一盒饴糖。”
霧月見她哭了,眼神很是兇厲地瞪了秦績幾眼,臨走又道:“莫對公主不敬!”
李汝螢笑了笑。
接下來,秦績又談論起這些年在外宦遊讀書的經曆,專撿了些有趣、能引人發笑的事說與李汝螢聽。
待霧月再回來,李汝螢果然已經不哭了,反而笑得很是開懷。
霧月眼看二人交談甚歡,心中放下心來,看秦績也愈發滿意起來。
此人模樣周正,本就是進士,如今又中了制舉,簡直是才貌雙全。
最關鍵的一點,他能夠引得公主歡笑。
她越看便越覺着,他與公主竟是登對得很。
公主若能出降于他,定也是一樁極好的美談。
許慎站在亭外,眼睜睜看着李汝螢與秦績相談甚歡,心中酸澀更甚。他看了眼已如潑墨的天色,不卑不亢地走入了亭中。
“公主,夜色不早了,奴婢該送秦郎君出宮了。”
霧月鐵了心想與他不對付:“先前你自個兒說要半個時辰,再多聊上會兒功夫豈不是更合你心意?”
秦績長揖道:“公主,天色的确不早了,草民便先行告退,不打攪公主清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