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府院中,滿院的落葉被劍氣橫掃,在地上打出陣陣的旋。月光透過疏桐,投在少年人勁瘦的胸膛上,令其胸腹泛出凜冽的光。
秋風将他鬓角的碎發吹揚,但見他耳尖微動,倏然間便似飛鴻踏影而去,劍鋒直指院牆的牆頭上。
下一瞬,一雙白皙的手攀上了牆頭,而後雙手撐力,有女子側着翻跨上了牆頭。
四目相對間,李汝螢忍不住驚呼出聲。
一時間,她不知該先去捂自己的嘴巴還是先捂自己的眼睛。
申鶴餘他怎麼不穿上衣!?
霧月在下面聽得揪心,又不清楚牆内是何景況,隻得舉起雙手,壓着聲音輕呼:“公主,奴婢接着您!”
李汝螢臉燙得很,熱度順着臉頰攀升到了額頭,她隻覺得腦中混沌一片,什麼旁的聲音都聽不見了。
申鶴餘收劍負在身後,向她伸出了手。
原本她隻是囫囵看了一眼,大多的目光都被他手中的長劍所吸引而去。但此時他收了劍,身前再無遮掩,她的眼神反倒由他胸前的兩顆紅豆不自覺移去他的下腹。
“你……你……我……天好熱啊……”李汝螢别過腦袋,看着身後烏漆嘛黑的雲,局促地用手扇着風。
他他他在家怎麼不穿好衣裳!
身後幾道噌噌的踏地聲響起,幾息後,他踩着梯子跨坐在了她身旁。
李汝螢仰着頭,生怕他還是赤着上身,僵着腦袋不敢向一旁看。
申鶴餘道:“公主可以轉身了。”
李汝螢的眼神下移去霧月臉上,見霧月點了點頭,這才移去了他身上。見他已将衣服穿好,不禁長長舒了一口氣。
與此同時,硯池開了小門引了霧月進門。
申鶴餘戲谑一笑:“昨夜公主信誓旦旦地要我做驸馬都尉,今夜便忍不住前來看我了麼?”
“你别胡說!”李汝螢扶着牆慢慢順着他搬來的梯子下去,“我來尋你是有急事!”
申鶴餘道:“是,公主每回來尋我都是有急事。”
雖事實的确是這樣,可李汝螢不知怎的,隻覺着這話經他口中這般說出,反倒像她回回特地尋着急事的由頭特地來見他一般。
人總不能天天都有急事,可的确她昨夜才火急火燎地尋過他一回。
李汝螢穩穩站在地上,嚅嗫道:“下回……下回我不來尋你了。”
這話一說出口,李汝螢更覺着此話說得實在是更加糟糕了。聽起來,倒更像是受了委屈後的賭氣之言了……!
“我是說,盡量少麻煩你。”
她忍不住扣捏起了手,“我的意思是……”
他方才赤膊的模樣在她眼前揮之不去,她忍不住搖了搖頭。
算了,不說了,他愛怎麼想怎麼想吧!
申鶴餘跳落下來,緩步走去她身後:“其實日後公主無事也可來尋我。”
好在他的确沒有多想。
李汝螢躍跳到喉口的心髒這才稍稍下歸胸腔。她試圖用微笑緩解幾分内心的尴尬,内心忖度着怎麼開口提青青的事。
申鶴餘卻看去了她的髻上。
“公主這根玉簪上的老虎雕得真是栩栩如生,看起來,倒跟竹筍有些相像。”
李汝螢“嗯”了一聲,擡手将那簪子拔下遞給他看。
“申兄是不是很喜歡猛獸?”
申鶴餘的指腹細細摩挲這簪頭的老虎,點了點頭。
“它們自由無羁,能恣意山間,或可搏擊長空,或可千裡奔蹄,能為常人所不能。隻可惜猛獸雖好,卻并不好見。”
李汝螢彎了彎眉:“若是叫你能天天見到猛獸,但需要你日日喂它兩頓,你願意麼?”
他挑眉注視着她眼中的光。
他能感覺出來,她口中所說的猛獸自然就是青青。
但她忽然這樣問,且還是入夜前來……
莫非是她已經提前獲悉了制舉的名次,見他榜上無名,這才想要履行她曾說的“驸馬都尉”那條路?
之所以漏夜而來,便想着是為他留下個面子,好叫他更能坦然地接受這條世人都有所不齒的“做驸馬入仕”的這條路?
但他怎麼會不齒呢?
他款款道:“自然願意。”
“那真是好極了!”
李汝螢心中歡喜,他可真是爽快的好人!
“但能否請公主等我三年?”他卻又道。
李汝螢原本雀躍的神色霎時凝重起來。
三年後青青該瘦得皮包骨了吧!
“為何非要三年?”李汝螢的神色近乎懇求,“若今夜太晚了不行,那便明日,明日再不行的話,至多後日了,再往後青青該撐不住了!”
申鶴餘被她的眸光看得心上發軟。
三年已經是他覺得能立下軍功得以升遷的最短時限了。
能做她的驸馬固然很好,也是他最終想要追求的。可是若是就這般以一介白衣的身份去做她的驸馬,那将來若她再度遇險,他終究還是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