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汝螢正要伸手去接,便有另一隻手先一步伸了過去。
“十六郎也喜歡吃糖?”
秦績的笑容不達眼底,手指再度攥攏,就這般被申鶴餘的手掌所包握着。
兩人竟就這般因為三顆饴糖而各不相讓。
霧月在一旁小聲與硯池嘀咕:“這饴糖在你們府中這麼難得嗎?”
硯池道:“哎,我們郎君争得哪裡隻是饴糖。”
霧月有些懵:“那難不成是……糖紙?”
硯池:“……”
李汝螢道:“秦兄,申兄既然喜歡,便都給申兄吧,我今日也吃了好些了。”
秦績朗然一笑,灑脫地松了手:“是,黃昏時我與公主在亭中,的确也已吃了不少饴糖。臨走,公主還送了我一盒,如今正在我房中。十六郎既喜歡吃饴糖,一會我分一些給十六郎便是。”
申鶴餘也與他近乎同時松了手。
“倒不是我嘴饞,隻是覺着若是公主吃了不明不白的東西,有損脾胃便不好了。還請秦兄恕我一時心急。”
秦績道:“十六郎思慮周全,秦某敬佩。”
申鶴餘側身:“公主,咱們走吧。”
這回秦績未再多言,而是默默跟在了兩人身後。
走了沒兩步,申鶴餘一頓,問:“秦兄可是還有要事要說?”
他喚來硯池,“秦兄若有什麼吩咐,盡管吩咐硯池便是。若是單純想來尋人談天——”
他向着東南側指了指,“前面直走再右轉便是兄長的院子。我素來不愛跟人打交道,還請秦兄見諒。”
“前些日子借住府中,一心隻顧着讀書,未能同十六郎細細敬謝。今日這考完了,便想着同十六郎把酒一番,多謝十六郎這些時日對秦某的照顧。”
秦績語氣溫和,“今夜是秦某想得欠妥了。所以秦某便想,十六郎今夜既有急事,秦某本該跟上前一塊多少出些氣力才是。”
申鶴餘斷然拒絕:“用不着。”
李汝螢也道:“不用麻煩秦兄了,我與申兄兩人就行。”
秦績又問:“不知是何要緊事?”
李汝螢抿了抿唇,思索着要不要胡亂編個由頭出來。畢竟偷偷帶着申鶴餘扮宦官潛進宮不是什麼光彩事。
申鶴餘疾言:“秘密。”
秦績先是一愣,再是一笑:“竟是這樣!”
而後又頗有些落寞地看了李汝螢一眼,“原先以為當年的小阿滿幼時所承諾過的‘會對阿菟永遠坦誠’的話,會一輩子都做到。如今……”
他歎了口氣,眼神中有訴不清的幽怨,“罷了,是秦某自己一直深陷在了那隔世經年的夢裡,如今也該醒來了。”
李汝螢壓根沒想到申鶴餘會說得那麼幹脆直接,現今又聽了秦績這話,怎麼都叫她覺着赧然得很。
她幼時的确說過那樣的話。
當初,秦績撿了一條受傷的小狗接回家養,秦父卻唯恐這狗會耽擱了秦績讀書,因此便趁秦績出門時,悄悄将它送人了。
無論秦績如何懇求,秦父乃至秦家的每一個人都不肯說出小狗的下落。秦績為此垂喪至極,隻覺着自己也與小狗一塊被全世間的人所抛棄了。
李汝螢那時為了安慰他,便對他說,他沒有被所有人抛棄,無論如何,她會一直對他坦誠。
“你也說那是幼時了。”
申鶴餘雙手環胸睨着他,“我幼時還賭氣說再也不歸家了,這也能當真?”
幼時的秦績曾在旁人欺侮她時屢屢挺身而出,她如今又怎能因遠隔了歲月便言而無信?
她坦言:“我養的獅子不肯吃飯,我想……”
“公主。”申鶴餘将她打斷。
李汝螢繼續道:“我想請申兄試試看,能不能喂它用些吃的。”
“喂獅子?”秦績一怔,“這麼晚?”
李汝螢道:“我也知道時辰可能不太合适,所以秦兄你能幫我們保密麼?”
秦績向前走了兩步,側首道:“那走吧,我随你們同去。”
申鶴餘心中本來就突然被堵了一下,現下沒好氣:“你去做什麼?你能喂?”
秦績道:“萬一那獅子也不肯吃申兄所喂的,豈不更令公主着急?沒準我與那獅子便有眼緣,它也能就此吃我所喂的,也未可知?”
“既如此,”申鶴餘冷冷的拱了拱手,“秦兄與公主去便是了。我便——不跟着添亂了。”
他還就不信了,大将軍難不成還真能認他這個野爹。
秦績好似沒聽出他話中的挖苦之意:“那秦某必會竭盡全力,争取不叫申兄再走第二趟。”
李汝螢現下真是頭大得很。
申鶴餘怎麼說生氣便生氣了,難不成他與秦績之間有些什麼解不開的疙瘩?
可是秦績舉止這般謙和有禮,待人一向都極為寬和,如今又借住在申家,他感激都來不及,又怎會故意去尋申鶴餘的不痛快?
她躊躇着開口:“申鶴餘,你與秦兄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沒有誤會。”
申鶴餘撂下這四個字後,反倒是徑自折身走開了。
李汝螢愈發被他這沖天的煩厭之氣所搞得雲裡霧裡,正要跟上去再攔他時,秦績道:“公主,莫叫那獅子等餓了。咱們還是快些去瞧瞧它吧。”
李汝螢看着申鶴餘離去的身影,又望了望高懸在中天的月亮,終于無奈道:“那好吧。”
李汝螢叫霧月拿出原本提前為申鶴餘備好的宦官衣裳給秦績。
秦績穿着撣了撣衣袖:“正合适。”
于是,李汝螢便帶着秦績與霧月經掖庭西門入了皇宮,不多時便來到了禦獸苑的獅房前。
秦績看着眼前趴在地上頗有些倦懶的白獅子,一時間有些訝然。
“這獅子長得與我想象中的不大一樣。”
霧月問:“秦郎君想象中的是如何模樣?”
秦績道:“應當像園林中的石獅子一般,雖勇猛卻不失莊嚴。”
至少不該是如今這般懶懶地趴在地上撥弄地上的布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