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玉佩從何而來?”
申鶴餘抓扼住許慎的手腕,目光亦牢牢鉗在他身上,不肯遺漏分毫。
許慎将玉佩抓握在手心,淡言道:“自出生起,此玉便跟在我身側。”
申鶴餘追問:“是從何處撿拾而來?”
許慎搖頭:“此玉是我家中祖傳之物,家父英年早逝,此玉便從家父手中傳給了我。”
申鶴餘問:“你阿耶叫什麼名字?”
許慎卻是蹙了蹙眉,遲疑片刻後道:“家父單名一個‘遊’字。”
李汝螢先前并沒有見過許慎将這玉佩拿出來過,可如今見了這玉佩的紋樣與質地,很難不覺着,許慎的這塊玉佩與申氏兄弟手中的兩塊玉佩同出一玉。
且申氏兄弟手中的玉佩她都仔細端詳過。那兩塊玉佩拿在手中,隐隐便有一股奇異卻安甯的香氣緩緩萦繞鼻尖。
獅子不同于人是靠眼睛辨物,更多依靠的乃是嗅覺。
回想着方才青青繞着兩人轉圈的表現,李汝螢心中暗暗覺着,青青之所以先前毫不抵觸申鶴餘的投喂,應當便是聞着那玉佩的香氣,将申鶴餘誤認成許慎了。
隻是申氏兄弟的玉佩亦是祖傳,難不成許慎竟是申氏的遠支旁親?
“你可是豫州人?”申鶴餘又問。
許慎搖頭道:“我是泸州人。”
“泸州……怎麼會是泸州……”申鶴餘默念,旋即卻又像抓住了什麼破綻一般,“可你沒有泸州的口音!”
這時秦績有些看不過去了,走上前去松解申鶴餘仍緊緊抓握着許慎手腕的那隻手。
“十……石公公,我說你這想要巴結的把戲也實在太拙劣些了。怎能這般生硬地同人家套近乎,難不成還非逼着人家認你個同鄉不成?”
秦績咳嗽兩聲,續道:“我看啊,你定是聽聞這位公公新近高升去了禦前,便一門心思也想沾光。可你也别忘了,你正經的主子——公主殿下可仍在此處呢。”
申鶴餘意識到自己現今仍扮着宦官的身份,倘若再問下去難保不會露出破綻再度驚擾禦前。
申鶴餘隻得頹然松開手,隻細細打量許慎的眉眼。
許慎被他看得很是不适,低垂了頭,便同李汝螢告退。
“瑞獅既已用過膳了,奴婢便先回禦前伺候了。”
李汝螢點頭應允。
許慎走後,申鶴餘仍盯着許慎的背影愣神。
秦績喚了申鶴餘幾聲:“十六郎,怎麼了?”
申鶴餘并不搭理他,反看向李汝螢:“公主,可能借一步說話?”
李汝螢知道他想要問些什麼,便叫霧月先送秦績出宮,随後引着申鶴餘去了附近僻靜無人的林中。
“宦官的名簿在尚書省刑部,今夜太晚不好調與你看。然據我所知,許慎的确是泸州人。”
李汝螢在前緩步而行,“至于他沒有鄉音,大抵是因他七歲時便入了宮,如今在宮中十餘載,鄉音便自此不再。”
她見申鶴餘未應聲,便繼續道,“許慎雙親早亡,幸有叔嬸将他撫養。然那年許慎的叔父忽然離世,許家的重擔便悉數壓在了他嬸母身上。
“他的嬸母日夜操勞,年幼的許慎以及幾個幼弟幼妹所能幫到嬸母的事實在有限。嬸母漸漸積勞成疾,若無金貴藥材醫治,眼看便要撒手人寰。許慎為給嬸母治病,走投無路,最後隻能選了淨身入宮的這條路。”
李汝螢止住步子,調轉過身看向申鶴餘。
申鶴餘道:“在兄長之前,我還有年少夭亡的兄長。”
李汝螢記得,申昀似乎與阿兄同歲,那申昀今年便應是二十有六。可許慎隻比她大兩歲,怎麼都不像是申鶴餘那位年少失蹤的兄長。
許是申鶴餘看出了李汝螢眼中的狐疑之色,他補充道:“那位兄長并非是阿娘所生,乃是阿耶前一任妻子所出。”
李汝螢不是沒有聽說過,申父與申母年齡相差幾近三十歲,在申母之前,申父還曾有過一位夫人。
但李汝螢隻知道那位夫人在本朝立國之初便玉殒香消,并不知道她還曾育有一子。
申鶴餘撩了撩外袍,取下系在内袍腰際的那枚玉佩,垂眸視之。
“幼時阿娘将這玉佩給我時曾說,此玉佩是阿耶在機緣之下尋到的寶玉所雕,至今隻給了三人。
“那時我問阿娘除了我與阿兄,持這玉佩的另一人又是誰?阿娘說,那人是阿耶原配夫人所生的長子。
“我又問那位兄長如今去了何處。阿娘說,當初戰亂,大娘年幼的長兄與阿耶不幸離散。
“那時大宣尚未立國,四方的起義軍各自稱王,彼此混戰。有起義軍眼看阿耶作戰勇武,便起了‘用大娘及長兄的性命要挾阿耶’的心思。
“然大娘抵死不從,竟抱着長兄在城樓之上自盡而亡。那年長兄還隻有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