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稚揚揚下颌,清了清嗓:“南枝,林紹以下犯上,這麼多人都瞧見了,還不将他扭送去府衙,至少關他個十日八日的。若他不能一步三叩首地去給我緻歉,便别再放他出來。”
“是,娘子。”
官府中人對林紹被五公主關進牢房一事,實在是屢見不鮮。不消南枝細說,便知又是這位林小郎君冒犯了五公主。
便打算似往日一般先将這林小郎君關去獄中,暗中悄悄派人去給晉國公遞話,請晉國公親自來領人。
屆時就算五公主發作了,也可全都推去晉國公身上。
往常至多三個時辰,晉國公便将人領回去了。然這回直至第二日,莫說是晉國公本人,便是晉國公府的人影都沒叫獄吏瞅見。
沒法子,獄吏隻能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獄中的這位祖宗,生怕哪個伺候得不順意,待他出去後便來尋麻煩。
然這位祖宗還沒被領走,第二日午後,牢獄外便又迎來了另一位雖不見其人,但惡名卻不絕于耳的祖宗。
荊山公主。
衙門的官吏們很是頭痛。
縣令借口處理聖人吩咐下來的棘手政務美美隐身,剩下小官們面面相觑。
最後,幾名頭腦靈活的官吏聚在一起一合計,一緻推了新上任的司戶縣尉秦績出來與公主交涉。
其一,自然是秦績新官上任,又是外鄉人初來乍到,定然初生牛犢不怕虎。
其二,管着牢獄的司法縣尉其貌實在不揚,萬一叫公主看着心煩,再平白尋出什麼錯處便不好了。
“秦司戶人生得俊朗,談吐不凡,周身便盈着一股浩然正氣,自沒有比秦司戶更适合的了!”
“我去。”
不待衆人再誇,秦績便從人群中走過,徑直迎去了衙門外。
公主平白無故來這萬年縣衙,定然是為尋他而來。
秦績面上含笑,成竹在胸。
但李汝螢其實并不是特意尋他而來,嶽回就跟在她身側站着。
她是為了叫嶽回心安,帶嶽回将林紹接出牢門。
隻是眼下看着身着深青官袍的秦績,她猛地一恍惚。
秦績竟已然做官了。
秦績拱手:“見過公主。”
李汝螢将他上下一打量,道:“秦兄做了官,怎不告知我一聲,我也好為秦兄慶賀。”
“區區八品司戶縣尉,又如何有臉請公主來賀。”
秦績朗笑,又續言,“原本吏部尚未定好官選之前,想待十六郎歸京後與十六郎一并辦一場燒尾宴,然如今十六郎這一去泸州,倒也辦不成了。”
李汝螢捉摸着申鶴餘先前允諾的日子,道:“他應當快歸京了吧。”
秦績睜了睜眼,有些訝然的模樣:“公主不知?十六郎中了‘下筆成章科’,被授了益州大都督府倉曹參軍,命他即刻赴任。”
他又唏噓一聲,“不想月前一别,再見十六郎,便要待十六郎四年任期期滿之後了。”
他密切注視着李汝螢的神色,但見她面上像覆了一層陰翳一般。
他轉言道,“益州雖距京千裡,然卻統轄劍南諸州,十六郎日後歸京,仕途定一片坦蕩。”
李汝螢不知為何,心下忽生出許多落寞的情愫。
他此去泸州,快馬加鞭隻為尋得許慎身世的真相,是以一個月以來未有一封書信向她寄來。
可在他去泸州沒幾日,朝廷便已将制舉高中的名錄下達,他雖遠在泸州,想來也已接到了任命,早就去了同在劍南道的益州。
但他卻仍未來信告知她這一切。
那夜林苑樹下,他與她的那記長吻又算什麼?
情愛一事,于男子而言,竟都隻是用以利用的籌碼麼?
他怕她愛上他人,令他失去了驸馬都尉這條路,是才急于吻她,想要令她沉陷于他所帶來的這般夢幻中又帶了些甜意的情意之中?
他的确想對了,在他走後的這一個月裡,她時不時回想着她對他究竟是怎樣的情感。
從最初的說不清,再到後面期冀着他回來,她似乎漸漸理解了阿娘當初等待阿耶時所抱有的情愫。
也許這就是愛?像阿娘對阿耶一般的愛。
可這樣的愛實在煎熬,時時刻刻都是在等,等到最後就像阿娘一般什麼也沒能等到。
她不喜歡這樣的愛。
從當初記事後聽聞了阿娘對阿耶的愛,再到如今她等了申鶴餘一個月,她想,是時候讓這樣奇怪而又可憎的愛到此中止了。
她心疼阿娘,也無時無刻不想念着阿娘。可她卻不想擁有與阿娘當初同樣煎熬的愛。
如同李栩說的那般,阿耶對阿娘的“愛”緣于替代。
就如同那日李栩輕易地借“愛”之名,隻是想似幼時一般惡心她,僅此而已。
世上男子的愛實在摻雜了許多古怪的東西。
她撚起帕子用力擦了擦唇,似要将唇上曾經風幹過的一切就此擦除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