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筠從難忍的疼痛中醒來,如輕紗般帷幔随風搖曳,床檐下懸挂着幾串小巧的銀鈴,在微風下,鈴聲清脆。
紀筠的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中衣,傷口已經上過藥了,因為怕牽扯到傷口,睡覺的姿勢是趴着的。
她喉嚨發幹,試圖爬起身,霎時牽到臀上的傷口,隐隐作痛。
“小姐,您躺着,以免牽扯到傷口。”雲霜端着藥進屋,見到紀筠要起身,趕忙放下手中的湯藥,去扶她躺好:“小姐可是口渴了?奴婢去給您拿。”
紀筠抿了幾口溫熱的茶水,嗓子終于舒服了些,目光落在雲霜臉上的巴掌印記,輕聲道:“是我連累你了。”
她憶起上一世,主仆二人被囚禁于廣甯侯府,那時一直都是雲霜在照顧她的起居,從無怨言。
“小姐,您這是說的哪裡話。”雲霜的眼睛早已哭腫,此時眼尾紅紅的:“奴婢自幼就跟在小姐身邊,做這些都是奴婢心甘情願的。”
雲霜在心裡打抱不平:“那溫夫人敢這麼對小姐,等老爺回來了,我一定要把在紀府發生的這些事都告訴老爺,讓他為小姐做主。”
紀筠神色一凜,如若是平日裡,溫氏自然不敢這麼對他。在聯想到溫氏的那些話,父親可能有危險了。
正是因溫氏已經不懼怕他父親的存在了,才敢如此肆無忌憚地這麼對她。
如今的紀筠孤立無援,加之廣甯侯府根深蒂固,想要救父親簡直是難于登天。
在心神慌亂之際,紀筠憶起前世種種,楚明霁在她死前,将她摟在懷中,一直跟她說對不起的畫面。
紀筠雖不知楚明霁到底是何意,但眼下她想試一試,或許他是唯一可以幫她的人。
“楚将軍,他,來紀府了?”紀筠猶豫地問。
她昏倒之前聽到了府裡的丫鬟來禀報,隻是當時有些神志不清了,分不請真實還是幻想。
雲霜點了點頭:“楚将軍是來探望小姐的,得知小姐重病未愈還在昏睡,便離開了。”
這套說辭是溫氏說給楚明霁聽的,楚明霁雖說是将軍,但也沒有擅闖女子住處的道理。
得知紀筠尚未清醒,便離開了。
紀筠思索了一下,問:“那他可有留下什麼話?”
“楚将軍好像認識奴婢,”雲霜回憶起楚明霁朝她走來的場景,有些摸不着頭腦:“楚将軍跟奴婢說,小姐傷好之後可去尋他,他手裡有小姐想知道的事情。”
具體是什麼事,雲霜無從得知,紀筠卻一聽便明白了此話的含義。
隻是前世,并未由此一遭,楚明霁并未來尋過她。
紀筠腦子裡事多,忽略了雲霜的前半句話:“近日府中可有什麼事?”
“二老爺回府後行色匆匆,似乎是遇到了棘手的事,一回府便把二夫人叫走了,聽說他們大吵了一架。”雲霜把知道的都說了出來:“府中的丫鬟近日做事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觸了黴頭。”
“去備些銀兩,你去把這張清單上的藥材都買回來,一樣都不能少。”紀筠将事先寫好的那張藥方遞給雲霜:“其中有幾味較貴,不過都是一般醫館有的。”
“小姐。”雲霜嗫嚅了一下,欲言又止:“我們明和院的月列被苛刻了,我昨日去找他們理論還被趕出來了。”
紀筠喝着湯藥,問:“此事緊急,我的嫁妝先拿出來用罷。”
雲霜越想越難過,眼眶頓時紅了:“小姐,你的嫁妝已被溫夫人鎖在了庫房,沒有她的準許誰都進不去。”
紀筠目光一沉,冷聲道:“那些都是我娘留給我的東西,他們欺人太甚。”
她的嫁妝是母親留下給她出嫁用的,沒想到溫氏居然在打她嫁妝的主意,紀筠緊攥着雙手,她不會放過他們的。
紀筠還是感覺身上一陣火辣,好在她用的是自己特制的傷藥,敷上之後遠比其他藥效更好。
就這麼修養了幾日,紀筠的傷勢大有好轉,已經能下床走路了。
傷勢好轉後,紀筠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和楚明霁見一面,這幾日她一直在想楚明霁說的那些話,有些疑慮還尚未縷清。
楚明霁為何會知道她想要的東西?無論如何,都要見了才知道。
這日,天邊微微泛白,紀筠就讓人去将軍府傳了口信,約好了見面的地點。
紀筠坐在雕花的妝奁前,看着鏡中的人雙鬓烏黑,肌膚勝雪,五官精緻的少女,有些恍惚。
雲霜仔細為她梳妝,誇贊道:“小姐,您真好看,比那些京城中的名門貴女都要好看,是奴婢見過最好看的女子。”
“就你嘴甜。”
為了出門不引人矚目,紀筠換了一身淺藍色的襦裙,裙子繡着幾朵淡雅的梅花,袖口和領口都鑲着銀絲邊,顯得格外素淨。
晨光熹微,紀筠從後門離開,上了事先備好的馬車,去往約好的酒樓。
京城的街道寬闊繁華,車水馬龍,人行如織,各色攤販擠滿了街道。
紀筠約的是京城中數一數二的酒樓,許多達官顯貴都會來此吃酒,聽小曲,食客絡繹不絕,歡笑聲不斷。
楚明霁負手立于窗前,低垂着眼睫,目光一直落在一處,看的有些出神。
身後“吱呀”一聲,伴随着小二的一聲:“客官裡邊請。”
紀筠踏入雅間,才察覺楚明霁已經到了。她微微擡眼,楚明霁正好轉過身,往這邊看來,兩人視線相撞。
他生着一副好皮囊,面容清俊,輪廓硬朗,一身玄色長袍,腰間系着同色的束帶,勾勒出他修長挺拔的身形,腰窄腿長
眉眼比起前世少了一些鋒利,更具少年感,不知為何紀筠覺得此時的他更俊美。
待小二離開後,楚明霁倒了一杯茶,推過去:“紀小姐請,我們吃着茶點,坐下來慢慢聊罷。”
楚明霁并無和女子接觸的經驗,卻不失風度,禮數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