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诶诶輕點輕點姐姐!”
李知潼的耳朵被夏昕桉輕輕拉着往前走。
“你還敢說!”
“我錯了我錯了!”
“還有沒有下次……”
“沒有了指定應該沒有了……”
“什麼?你再說一……”
“诶诶诶錯……”
兩人說(打)說(打)笑(鬧)笑(鬧)離開了機場,但天空卻并未轉晴。
站在門口時,夏昕桉忍不住有些恍惚,上次回來是什麼時候呢?
大概是那年大一第一次去完同學會後,被挂斷的電話,不被歡迎的存在。
但其實那一年的除夕前一天,她還是提早買了車票回了S市,可是那一天真正站在門口時,她聽見了裡面傳來源源不斷的笑聲。
那笑聲就像是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沒有人在乎她回來。
沒有人希望她回來。
沒有人願意她回來。
她從一開始就是一個累贅。
不被人所愛的破布娃娃。
那一天下雨了。夏昕桉就一個人拖着行李箱走了很遠很遠,她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眼淚是什麼時候流幹的,身上都被雨水打濕了,還沒有地方去。
酒店是住滿的。家,是沒有家的。
她自嘲地笑了笑,在承載了小時候所有好時光的小亭子駐足。
最狼狽的時候,她看見了謝雨憧。
他正和謝雨寒撐着雨傘,有說有笑地走遠。
那是夏昕桉無數次認知到自己和他之間到底相差多少。他是太陽。是不染一絲塵土的太陽。而她隻是深淵裡一灘淤泥。連觸碰光的資格都不配有,怎麼可以去玷污太陽呢。
現實裡哪有那麼多圓滿的剛剛好。明明都是遺憾的剛剛好。明明是在不斷告訴夏昕桉要清醒的剛剛好。
他隻是剛剛好失憶。
他隻是剛剛好路過。
他隻是剛剛好沒有看見她。
她也隻是剛剛好配不上他。
她也隻是剛剛好喜歡他歲歲年年。
可夏昕桉又不知道的是,在那個看不見彼此的轉彎拐角處,謝雨憧剛剛好回了頭。
“媽。”
“你怎麼把行李箱搬來了?你不住酒店?”顔姝擰了擰眉,“現在裝什麼要回來住?之前搬的不是挺痛快?”
“你要是不習慣,我一會就走。”夏昕桉眼神暗了暗。
“當然了,你現在有錢,想去哪去哪不是?”
“……”
顔姝冷笑出聲,“我懶得跟你說,你不用進來了,現在去克久咖啡館等我同事她兒子。”
“我今天就是來告訴你,我不去。”夏昕桉的聲音冷了冷,“我不去。”
“由不得你。我都說好了,你現在說不去就可以不去嗎?”
“你問過我的意見了嗎?”
“我問你什麼意見?我會害你嗎?我是你媽!我都是為了你好!你怎麼能這麼身在福中不知福?”
夏昕桉的眼眶猝不及防猩紅起來,快速蓄滿的淚水倔強地不肯滑落。
“你隻不過是為了你自己好。”
“你怎麼說話的?你什麼意思?夏昕桉我給你臉了是不是?”顔姝尖銳的聲音不斷地響起,夏昕桉卻什麼也聽不見了,刺耳的電流聲貫穿耳膜。
她隻知道後來在倒下的那一瞬間,哥哥接住她了。
“……顔奚弦,我是你姑姑!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就是覺得你不配。”
“你爸媽知不知道你這麼沒家教?”
“我隻知道您一定沒有。”
病房外的顔姝似乎揚起手來,卻被顔奚弦一把抓住。
“哥……”
夏昕桉渾身疼得厲害,隻能發出微弱的叫聲,一聲又一聲,無助的淚水好像斷了線的珍珠不停往下掉。
顔奚弦還是聽見了。
她不知道他是怎麼聽見的,她隻知道,他一雙好看的劍眸在沖進病房看到她的那一刻紅得像血。
“不怕,桉桉不怕,哥哥在這。”顔奚弦的手難得抖得厲害,“桉桉不怕,她不會再傷害你了,我不會再讓她傷害你了,桉桉不怕。”
夏昕桉扯起一個難看的笑容安慰哥哥,“我不怕,哥哥不哭。”
顔奚弦難得在夏昕桉面前哭,一雙手想緊緊抓着她,卻又怕抓疼她。
沒有人知道他在趕到顔家門口時,顔姝毫不留情的幾個巴掌把夏昕桉狠狠打得連站都站不穩,離妹妹還有5米遠的時候,他眼睜睜看着妹妹毫無征兆地朝地上砸下去,他猛地沖上前才堪堪接住她,但他發現怎麼也叫不醒妹妹。
夏昕桉就像是睡着了。
後來送到醫院,在搶救室外煎熬地等了半小時,等到的卻是妹妹的病危通知書。
顔姝冷笑地不肯簽字,顔奚弦第一次真的向這個忍了這麼多年的長輩發了火。
夏昕桉差點沒有從手術台上下來。
“哥哥,我不疼,你不要哭。”
“夏昕桉,我求你。”顔奚弦哽咽地說,“我求你不要這麼乖了好不好,我求你了。”
“可是不乖的話,我就沒有媽媽了。”
她頓了頓。
“我已經沒有爸爸了,我不能沒有媽媽了。她其實也很可憐的,她還是愛我的,隻是方式有點疼。”
顔奚弦偏了偏頭,語氣染上了惱怒焦急,還有夏昕桉也不知道怎麼說的複雜情緒。
“她根本不愛你!她一直都是在利用你!她根本就沒想過要你活下去!”
夏昕桉一瞬間瞪大了雙眼,腦子空白了一瞬,而後頭疼得捂住了耳朵。
“你怎麼了?桉桉?桉桉!”顔奚弦顧不上生氣,一心想要去找醫生,剛轉過身開了一條門縫,卻被夏昕桉的話震驚在原地久久沒有動作。
“哥哥,這是怎麼了?我怎麼頭這麼疼。”
夏昕桉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你在說什麼。”顔奚弦僵硬地回過頭,氣息不穩地再問了一遍,“桉桉,你在說什麼?”
“我說我頭好痛。”
顔奚弦顧不上回話,飛快地轉回身子,面向病房門,滾燙的眼淚砸向純白的地面。
第三次了。
夏昕桉時隔七年,第三次觸發了創傷後應激障礙。
“桉桉。”顔奚弦試圖說話,但是極度的悲傷壓抑不住自己的哽咽,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好在這個時候李知潼來了。
“月月!”
見顔奚弦哽咽得不成樣子,她愣了一瞬,然後收起自己的情緒,連忙靠近夏昕桉,“你怎麼樣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還好啊,哥哥你怎麼了,怎麼轉過身不和我說話。你是不是生氣了?”
聽見夏昕桉的話,顔奚弦忍無可忍地出了病房,李知潼隐隐約約覺得是發生了什麼有關夏昕桉不好的事情,于是連忙出聲安慰。
“你哥可能有點事,他不會生你氣的,說不定一會就回來了?”
“李子,我頭好疼。”
“你睡一覺好不好,睡一覺,我在你旁邊,沒事的。”
夏昕桉疲憊地閉上了眼睛。李知潼輕輕替她撩了撩頭發,她這才發現,被子裡的夏昕桉比上個月去J市看她時還瘦。早上因為穿着長袖沒仔細觀察,現在卻是明明白白。
如今的她,薄薄的像一個紙片人。
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