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麼回事?”
李知潼皺着眉推開了門,漆黑一片的樓梯間頓時亮了一瞬,卻又很快消散。
顔奚弦頹廢地靠在牆角,一言不發。
“問你話呢!顔奚弦,到底怎麼回事!”
“小孩回家前給我打了個電話,讓我來接她,她說覺得可能會待不下去,我到了好久卻一直沒有看見她,我就上樓找她。誰知道……”他突然閉了閉眼。
“誰知道剛好看見顔姝扇她好幾個巴掌,小孩站都站不穩了,我剛要上前她就失去意識怎麼叫也叫不醒。送到醫院搶救,等半個小時等到的是病危通知書。”
“怎麼會這樣……”李知潼喃喃道,“她不是好了嗎。”
“什麼?”
“她…她之前有次說漏嘴,跟我坦白說她有一點點輕度抑郁,但是軀體化比較嚴重,後來她一直心情很好,我還以為她好了……”
顔奚弦偏了偏頭,猩紅的雙眼再次滑落一滴淚。
“你……你說什麼?什麼抑郁什麼軀體化?”
“她不讓我跟你們說。”
顔奚弦輕笑出聲,舌尖頂了頂上颚,“又是這樣。”
李知潼沉默不語。
等到兩人心照不宣地離開了樓梯間,病房裡早已人去樓空。
“手機關機了。”李知潼小聲地看着明顯情緒不好的顔奚弦說道。
顔奚弦陰沉着一張臉,什麼也沒有說,拿起一旁的病曆離開了病房。
S市還是下雨了。
陰沉沉的天砸下一滴又一滴的雨,直到滴答滴答的雨聲轉換為嘩啦嘩啦的聲音,天幕徹底暗下來。
滂沱大雨淋濕了夏昕桉的褲腳,她扶着牆輕輕喘氣。
“奶奶。”她強撐着推開了半開的門。
“你還知道回來?我還以為你就算死在外面也不會回來了。”夏老夫人先是一愣,而後又立刻尖酸刻薄起來,“現在讓你回來一趟這麼難了?真是白養你了。”
夏老爺子冷冷地哼了一聲,“還不如你表妹。”
夏昕桉眼神暗了暗。
“我不是故意的。”
“行了别解釋了,不想聽。”夏老爺子擺了擺手。
夏老夫人用力地戳了戳夏昕桉的頭,“有本事就别回來,疼你一點用都沒有,還不如養一條狗。”
見夏昕桉沉默着不說話,夏老夫人軟了軟語氣,“吃飯了沒有?”
“吃過了。”
“你媽說你剛剛又和她吵架了?”夏老爺子皺了皺眉擡起頭,瞪起那雙有些混濁的眼睛,“夏昕桉你多大了?能不能乖一點聽話一點,懂事一點?怎麼連你11歲的表妹都不如?”
“是,我不如她,我什麼都不如她,可以了嗎?”
夏昕桉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泛紅的眼眶擡起來見光,“我在家的十幾年都不如她一年回來幾次。”
“你到底要偏心到什麼時候!”
“混賬!”夏老爺子動了怒,拿起手邊裝滿熱水的玻璃杯向夏昕桉砸去,可夏昕桉躲也沒有躲。
站在旁邊的夏老夫人忍無可忍地扯着夏昕桉的頭發,使她跪倒在地,粗糙的手一下又一下地往夏昕桉身上揮,嘴裡振振有詞,似是不解氣,還揚起了雨傘。
夏昕桉卻笑着,好看的水眸黯淡無光,眼淚混着脖子旁流出的血淌在地闆上。
易楓剛下班,手機沒電關機了,他正在樓下鎖着車子,就聽見二樓傳來源源不斷的罵聲混雜着摔打東西的聲音。
“呵,難得啊,居然會輪到鐘欣桐被打,也是,這就是報應,還以為你們隻會一直偏心她,沒想到還是連11歲的孩子都不放過。”他好笑地自言自語,“又不對了,夏昕桉從小不就這樣了?鐘欣桐11歲經曆這些算什麼。”
他不知道手機裡李知潼和他說夏昕桉回來的事情。
他不知道現在在樓上的人是夏昕桉。
他不知道夏家永遠不會對鐘欣桐動手。
無論是什麼原因。
易楓煩躁地離開了樓下,恰好遇上剛回來的謝雨寒。
“诶!易楓哥!你下班啦?”
“你剛回來?”
“對啊,走走走,我奶奶煮了好吃的,來我家蹭飯。”
“你哥呢?”
“他啊,剛入職忙得很,說是暑假要在H市待着不回來了,等過年再說。”
“挺好……”
“對了,哥我跟你說……”
兩個人就像打開了話盒子,漸漸走遠。
“昕兒,吃飯了。”夏老夫人對着床上睡覺的夏昕桉喊道。
“嗯。來了。”
夏昕桉拖着自己快要散架的身體,一步一步向餐桌走去。看到放學後被夏琳接過來吃飯的鐘欣桐,一愣。
鐘欣桐驚喜地看着夏昕桉,更加高興了,“姐姐!你也在呀!外公~你怎麼不告訴我!”
夏老爺子欣喜地咧了咧嘴,“現在知道不是更高興?”
“姐姐,别發呆啦!快來吃飯!”心思單純的鐘欣桐沒有察覺到什麼,倒是從廚房出來的夏琳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昕兒?發什麼呆。”
“姑姑。”夏昕桉克制着自己快要崩潰的情緒,“什麼時候來的。”
“欣桐剛放學。”眼尖的夏琳一下就發現了夏昕桉脖子上被玻璃杯劃過沒愈合的傷痕,“怎麼了?”
“沒事,今天下雨,奶奶情緒不好。”
“不是說下雨就盡量不來嗎?明明知道下雨了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我明天就要走了。想着來看看她。”
夏昕桉看着明顯蒼老的夏老夫人,眼睛酸了酸。
“我知道的。我沒有怪過她。我知道她愛我。”
夏琳啞了啞聲,轉移了話題,“吃飯吧。”
五個人坐在四人餐桌有些擁擠。椅子也不夠。
夏昕桉自覺地站起身想要去房間拿塑料凳子,夏琳卻開口說道:“鐘欣桐,去坐塑料凳子,把椅子讓給你姐姐。”
“讓什麼讓?”夏老爺子不滿地敲了敲碗,“小孩現在在長身體坐什麼塑料凳子?桐桐就坐實木凳子,不用聽你媽的。”
夏昕桉早就知道了結果,一聲不吭地搬了塑料凳子。
“桐桐現在還小,塑料凳子那麼硬,怎麼能讓你妹妹坐?你把木椅子讓給你妹妹。”
十六歲的夏昕桉沒有異言。
“以前怎麼不說我在長身體。”夏昕桉看着塑料凳子,刺耳電流聲貫穿太陽穴,自言自語,“說到底,還是容不下我。”
吃完飯,夏昕桉幫夏老夫人洗完碗就走了。
她真的,待不下去了。
夏琳氣喘籲籲地追了出來,“昕兒!”
夏昕桉轉過頭,“怎麼了?”
“今天,還好嗎?”
“沒事。”夏昕桉扯了扯嘴角,“對了,我剛剛在你背包裡放了一個東西,是給鐘欣桐的禮物。”
“我……”
“不用說了,我知道。”夏昕桉打斷了她。
“上一輩的事我不會遷怒小孩。但不代表我就可以原諒他的所作所為。”
“他是你的爸爸,他愛你勝過愛我沒有錯,愛鐘欣桐勝過愛我也沒有錯。”
“我不會怨恨他,但我也沒有辦法原諒他。”
夏昕桉笑了笑,“他不願意見到我,我不會經常回來的,你和鐘欣桐多記得來看他們。”
夏琳一句話都插不上,眼睜睜地看着以前跟在她身後跑的小女孩踩着黑色的影子一點一點長大遠離。
“媽媽!你看!姐姐給我留的禮物!”鐘欣桐一看見夏琳進門就開心地炫耀。
夏琳卻不說話,眼睛看着女兒開心的樣子一點一點變得猩紅。
那個被傷得太深的小女孩明明該是恨透了搶走屬于她的寵愛的表妹,可她卻一直都在好好愛鐘欣桐。
“媽媽,去年我生日我和姐姐說想要限量款的手辦,你看,姐姐居然真的給我買咯!我好喜歡姐姐啊。”
“你姐給你買個東西就算好了?我給你買那麼多東西,怎麼不見你這麼開心?”夏老爺子笑着打趣。
鐘欣桐還小,一下就急了,“哪有啊!外公給我買東西我也很開心很開心的!”
逗得夏老夫人和夏老爺子笑得眯起來。
夏琳卻在慶幸夏昕桉已經走遠了。
夏昕桉終于接起了電話。
“一個下午了,你要急死我嗎。”顔奚弦試圖冷靜,語氣還是控制不住多了一絲責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