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家了。現在剛出來。”夏昕桉閉了閉眼,“哥哥,我的行李箱是不是在你那?”
“嗯,在我車上。”
“哥哥。我現在就想回家了。回我自己的家。”
“機票剛買?”
“嗯。”
“等我,去接你。”
過安檢前,夏昕桉終于主動開口說話了。
“哥哥,對不起。我又麻煩你了。”
“我還以為你想明白了,結果又用這個詞。”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不要難過。”夏昕桉擡了擡眼,“我會覺得,我是個麻煩,死了也還是個麻煩。”
沒等顔奚弦說話,她轉身離開。
關機前,手機裡多了一條消息。
哥:【知道你不論活着死了都是個麻煩的話,那就活下去,把欠我的一點一點還給我。還不完,你就不準死。】
在飛機上昏昏沉沉睡了一個晚上,夏昕桉落地時,J市已經天光大亮。
隻是她沒覺得有多暖和。
林枝勾了勾夏昕桉的下巴,“小可愛~怎麼回事啊,無精打采的,失戀啦?”
“沒有。”夏昕桉眼神沒離開過操作台。
“那今晚一起參加奶茶店聚餐?你去年就沒趕上。”
“嗯。”
“喝!怎麼都倒了!”
夏昕桉擡眼看了看周圍倒下的人,舉了舉杯,示意,“我陪你喝。”
聽到這話,對面的林枝才笑了起來,兩人不約而同喝了一杯又一杯。
直到最後,林枝也徹底醉了,夏昕桉卻仍一杯接着一杯酒灌。
辛辣的酒循着喉嚨直抵胃部,漸漸連胃也開始抗議。但夏昕桉連眉頭都未曾皺一下。
她又在自虐。
女服務生正面帶微笑地領着包廂裡拜托來接的人往包廂走去。推開包廂門的那一刻,夏昕桉才停下喝酒。
眼看着身邊的人陸陸續續被接走。
林枝的舍友輕輕拍了拍夏昕桉的肩,“需要叫你舍友來接你走嗎?”
夏昕桉搖搖頭,習慣性笑了笑,又替林枝壓了壓外套才說:“不用了,多謝。你們快回去吧。”
目光停在空落落的包廂,夏昕桉失了興緻擡步離開。
此時正是晚上八點半,J市江邊夜景特别美,夏昕桉步履略有一些踉跄,但并不妨礙她欣賞美景。
她提着一袋剛從便利店買的啤酒,在長椅上坐下來。
夏昕桉有些迷茫地盯着江上往來的遊輪,人來人往的人行道,車水馬龍的街景。
她想不明白她活着的意義是什麼。
是為了給母親養老送終嗎?
是為了哥哥不再難過的雙眼嗎?
是為了強加給她的志願所努力嗎?
是為了陪偏心而肆意傷害她的人演戲嗎?
是為了雖然打她罵她但還是會對她好的奶奶嗎?
還是為了明知被操控的未來?
夏昕桉從來沒有選擇,她沒得選。
破碎的原生家庭,窒息的家人,被青梅所背刺,被同學惡意孤立中傷。
哪一樣都無時不刻不在一點一點壓垮她。
從小學六年級開始有了抑郁傾向,再到如今的雙向情感障礙,沒有人知道她是怎麼熬過來的,沒有人知道她為了活到現在費過多大力氣。
她隻是想要活下去。
她隻是想做一回自己的選擇。
她隻是,想做一個正常人,好難。
眼角淌過一滴冰冷的眼淚,卻在滑過耳廓時被一隻溫熱的指腹小心翼翼地拭去。
夏昕桉渙散的瞳孔重新聚了聚焦。
籠罩她的是一個風塵仆仆,穿着黑色風衣的男人。
他眼中似有疼惜,又似有…哀傷。
“夏昕桉。”他緩緩蹲下身,視線逐漸與她齊平,“怎麼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怪惹人心疼的。”
細聽還能聽到他話語中的顫抖。
夏昕桉又習慣性揚起明媚的笑容,彎了彎眼角,輕輕地說:“你來啦。”
林晝析眼眶逐漸泛紅,他輕點了一下頭,右手卻又不自主地去接她眼角不斷沁出的淚。好冰。
“我想,喝醉一次。可以嗎。”
她哀傷的眼神裡有太多太多他不敢深究的情緒。
“好。”
人來人往的江邊,唯有一個男人始終蹲在一個女人面前,時而為她擦淚,時而為她開酒蓋。
兩人卻連一句話也沒說,直到天空越來越黑。
一袋子的酒隻剩兩瓶時,夏昕桉終于醉了,她身子一軟,直直倒向面前的林晝析。
林晝析一言不發地單手扶着她,頓了頓。
過了一會,他用另一隻手收好殘局。
而後,他安撫性地輕輕摸了摸夏昕桉的頭,将她打橫抱起,風衣蓋在懷中嬌小的她身上,步伐穩健又大步向不遠處的酒店走去。
喝醉了的夏昕桉格外安靜,沒有安全感的她一放在床上就習慣性縮成一團。
林晝析的心髒就像是被一雙大手握住一樣呼吸不了。
他強迫着自己起身,給睡得并不安穩的她用熱水擦一遍臉和手。
可一雙泛紅的桃花眼暴露了他極其不平靜的内心。
收拾好一切,林晝析才坐在床邊,右手顫抖着為夏昕桉拭去眼睛不斷無意識流出的淚。
忽然,夏昕桉的手猛地蜷縮成一團,林晝析幾乎是立刻掰開她的手掌,奈何無論怎樣掰,她的手都不肯放松。
林晝析隻好摁了摁她的指關節,吃痛的夏昕桉這才稍松了松。他立馬掰開她緊握的手,掌心早已被深深嵌入的指甲刻得鮮血淋漓。細看還能發現,掌心處有好幾處結痂,很顯然,這并非第一次。
林晝析心痛得難以呼吸。
他知道,她有多麼多麼怕疼。
可是,她卻可以面無表情地傷害自己一次又一次。
夏昕桉的手極其冰冷,林晝析并非不知。
隻是沒想到炎熱的夏天,她的手居然還能這麼冰。
他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緊緊握住她那雙細長白皙的手,試圖讓她暖和一點。哪怕隻有一點。
他整整靠在床邊守了她一整夜。
“嘶。”夏昕桉用力閉了閉眼,頭疼得不行。
好不容易睜開眼,就看見林晝析靠着床邊睡着了,可是一雙手卻緊緊牽着她的。
她剛想動一動手,把手縮回來,林晝析就醒了。
“醒了?我給你倒水。”沙啞的聲音比似乎平時還要低上幾分。
他有些勉強地站起身,将她的手仔細放進被窩裡,才轉身給夏昕桉倒熱水。
夏昕桉怔怔地看着不遠處的林晝析,“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那?”林晝析的手一頓,而後遞給她。
喝了半杯水後,她還是忍不住擡頭看向他,一雙濕漉漉的杏眼盯着面前的人。
林晝析隻看了一瞬就轉開眼神。
“本來昨天來J市出差,順路想去看看你,在你學校門口給你發消息等你出來,結果看見林枝了,她舍友告訴我,你還在包廂,我一路跑過來找你,最後找了一圈你到江邊散心了。”
“林晝析,謝謝你。”夏昕桉頓了頓,随後真誠地笑了笑,“謝謝你讓我可以毫無顧慮地喝醉一次。”
話音剛落,夏昕桉的目光一閃,林晝析一步跨過來,一把抱住了她,甚至幾乎半個身子圈住了她。
“以後,你想喝酒了喝醉了可以告訴我,但是你要答應我,不要再一個人去危險的地方喝了好不好。”
林晝析趕到那裡時,夏昕桉正整個人坐在欄杆上。
有一瞬間,他竟害怕她會像蝴蝶一樣飛走。
他慢慢靠近她,輕聲喚了她一聲。趁着夏昕桉有些怔愣,他一把将她抱了下來,放在不遠處的長椅上。
失焦的杏眼猝不及防滑落一滴淚,他下意識為她拭去。望着她逐漸聚焦的眼神,他啞聲道,“夏昕桉,你怎麼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怪惹人心疼的。”
她卻對他揚起明媚的笑容,說道:“你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