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昕桉低頭看了看正在振動的手機。
來電的号碼既熟悉又陌生。
“喂。有事嗎?”
那邊似乎輕笑了一聲,“告訴我,謝墨涵在哪?”
“不知道。”
“嘴硬可沒有好下場。”那邊傳來咬牙切齒的聲音。
“我說,我不知道。”
“聽說你忘記了很多事情?”一聲嗤笑過後,那邊才接着說:“連當年吳依薇聯合其他人做的那些事情你也忘了個一幹二淨?”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夏昕桉皺了皺眉。
“那你還記不記得上官晨曦?她可是你最愛的姐姐啊。”
“當然。”夏昕桉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那邊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笑聲,“你忘了啊。”
“你不知道嗎?上官晨曦已經死了。”林淺熙殘忍的聲音響起,一字一句仿佛隔着電話淩遲着夏昕桉。
“死了快八年了。”
是愚人節的惡作劇吧。夏昕桉低聲告訴自己。
一定是她故意要刺激自己的。
一定是的。
“怎麼不說話?覺得我在騙你?那你去問你的好妹妹好了,她肯定記得一清二楚。”林淺熙勾了勾唇。
“夏昕桉,你不告訴我謝墨涵在哪,那我偏不讓你好過,這次,是你輸了。”
夏昕桉恍惚地抓了抓手邊的欄杆,搖搖欲墜的身體再次感知到她情緒的波動,突如其來的軀體化令她痛苦萬分。
她強忍着顫抖,打算打電話求證,卻還是因為抖得厲害而脫手。
夏昕桉踉踉跄跄地走下樓梯撿起破碎的手機。
“嘟——”無人接聽的電話讓夏昕桉的心越來越冷。
直到快自動挂斷,淩惜暝才接起電話。
“姐姐!怎麼啦?我剛剛準備睡覺在鋪被子呢。”
“乖乖,你告訴姐姐,曦曦姐姐在哪。”
“曦...曦姐姐?”淩惜暝的語氣從詫異轉為落寞,鋪被子動作也頓了頓。
“姐,你忘記了嗎?”
夏昕桉眼前一黑,卻仍強撐着問道:“忘記什麼。”
淩惜暝頗有些意外地說。
“晨曦姐姐八年前就死了啊,你不是知道麼。”
夏昕桉的心髒停了一瞬。
她聽不清淩惜暝還說了些什麼。
她腦子裡隻不斷地盤旋那句讓她失控想要發瘋的話。
上官晨曦,死了。
八年前就死了。
J市突然落起了雨,雨水打濕了夏昕桉。
身上的水好冰好冰。
可她臉上的水是燙的。
滾燙的。
夏昕桉脫力地靠着欄杆,一時間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自己苦苦支撐了這麼多年的念頭突然崩塌。
她該怎麼辦。
夏昕桉麻木地回了家,身上不斷掉落的水沾濕了地闆,但她隻是沉默地靠在玄關,早已沒有力氣的雙腿軟了下去,硬生生在地闆上撞出“咚”的一聲。
腦海裡開始回放了好幾個早已模糊的記憶。
甚至可以說是完全忘記的記憶。
被同學惡意中傷,座位扔了黑闆擦,桌子椅子上全是粉筆灰,被同學言語霸淩,一些她根本沒有印象的記憶逐漸上浮。
那時候的她不過12歲。
隻會把自己關在黑暗的房間,來逃避現實。
夏昕桉沒有想過連夏家和顔姝也來指責她,她發現說什麼也沒有用,于是隻好把自己封閉起來,關了自己一天一夜。
想過去死,可最後是顔奚弦在外面一聲又一聲叫她的名字喚醒她。
但是,她出來之後卻把一切都忘了。
她隻記得那些比起這些算不痛不癢的欺負。
記憶又莫名跳到初二。
顔姝大清早起床在家裡大吵大鬧,摔東西,惡語相向,用當年的事情刺激夏昕桉,說她沒病裝病,天天沒事找事鬧情緒。
當時早就有抑郁傾向的她根本聽不了這些話,在學校熬了一個上午,中午回到家第一次生出了想要不顧一切去死的勇氣。
記憶裡的她沖到廚房顫抖着拿起水果刀就架到脖子上,眼淚像決了堤,怎麼哭也哭不完,直到她狠下心用刀刃劃開脖子的時候,她卻暈了過去。
夏昕桉邊哭邊用力地扯了扯頭發,原來那一天是要尋死的啊,可她卻隻記得那天哭得莫名其妙,醒來手裡握着把帶血的水果刀,脖子上莫名劃拉一口子,心情好到不行,她隻當是自己睡多了沒反應過來。
緊接着初三那年,上官晨曦騙她要出國,後來得知她死了,自己又不願意相信,居然硬生生忘記了。
為什麼,為什麼全忘記了。
記憶又再跳了一次。
是在顔家門口暈了過去,哥哥把她帶到醫院。哥哥說,顔姝從來沒有愛過她,全都是利用,全都是借口。顔姝從來沒有想過要她活下去。
夏昕桉好像聽到了自己的心碎掉了。
好疼啊。好疼。
真的好疼好疼啊。
為什麼要讓她想起來。
為什麼要告訴她上官晨曦已經死了。
為什麼,全都要她去死。
一旁碎屏的手機亮了亮。
照在夏昕桉臉上的光是七零八落的。
母親:【夏昕桉,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媽!?要造反了是不是!?錢再不打來,你就給我滾出這個家,再也别回來了!】
最後一點利用價值就是錢嗎。夏昕桉笑了笑。
黑暗一點點吞沒了她。
“Welcome to Paris.”
夏昕桉沒有帶行李箱,隻是漫無目的地沿着巴黎鐵塔走了一圈又一圈。
熱情的中國留學生興奮地碰了碰她的肩膀,“下午好呀!今天晚上有煙花表演很漂亮的,你一定要去看。”
她點了點頭。
漫天炫目的煙花争先恐後地在夜空綻放,确實很美。
“Xie Yuchong, look at the fireworks.”
金發碧眼的男人搭着身旁嘴角噙着淡笑的人。
男人輕輕開口,聲線磁性清潤,尾音上揚如山泉流動,眼角眉梢都是淺淺的笑意,莫名缱绻。
“Fireworks are indeed beautiful, but I have seen even more beautiful ones.”
“Really?”那個金發男人眼睛亮了一瞬。
“Of course, that's really beautiful.”
他擡眸的瞬間,眼底的溫柔碎成了千萬片月光,煙花璀璨。
“Are you going to watch fireworks with your beloved woman?”
男人罕見地頓了頓,腦海裡莫名想起去年給夏昕桉過生日那晚,她擡眼的那一刹那,眸中流轉的笑意像春溪破冰,瞬間融化了所有陰霾。
自己的心跳聲震耳欲聾,煙花都黯然失色。
他的鳳眸驟然柔軟下來,像冬雪消融後第一縷滲入泥土的春水,唇邊挂着溫文爾雅的笑意。
緩慢而堅定地說。
“Yes, the girl who I am very attracted to.”
煙花結束,人海退潮。
月光附着綠葉,街邊人影幢幢,謝雨憧低頭走着,耳畔仿佛聽到熟悉的聲音,身形微頓,反應過來後,猛的轉身,視線慌亂尋找。
金發男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臂,“Hey, where are you going?”
謝雨憧忽然停住,剛才仿佛看到一個人很像她。
他渴望是夏昕桉。
直到看清不是她,他隻好歎了一口氣。
“It's okay, I misread the person.”
金發男人這才推開咖啡店的前門,“I heard that the coffee in this coffee shop is very delicious.”
夏昕桉捧着一杯溫熱的咖啡從咖啡店後門走出,沒入街巷,與夜色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