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淵送走了掌門這尊大佛,懷着一顆感恩的心,推開了小屋的木門,結果就和蹲在門後面的小師弟來了個臉對臉。
觀天一直牢記師父的話,沒有出聲,直到師父要走了,師兄跟着送人,他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送師父出門是一種禮儀,而他身為徒弟應當跟着一起送,于是從塌上爬了下來,想要跟出去。
但師父師兄的步子太大,走的太快,等他好不容易跟到了門口,探頭一看,師父已經交代完了最後一句話,拍了拍師兄的肩膀走了。
觀天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跑出去喊師父慢走,但他粗略估計了一下自己的速度,覺得自己跑出去還要耽誤師父等他,于是決定不動了,安安靜靜蹲在門後面等着師兄回來。
淩淵開門的時候沒看見他,觀天差點被木門給扇扁了,活生生把淩淵吓出一身冷汗,他連忙伸手一抱,把小師弟舉了起來,後怕道:“你蹲在門後面幹什麼,很危險的知不知道,要是碰到了怎麼辦?”
觀天無端升空,瞬間被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失重感包圍,隻得四肢并用的在半空中劃拉,努力想找個支撐點。
淩淵反應過來了,連忙降低高度,觀天順勢一伸手抱住了師兄的脖子,把頭埋在了淩淵的脖頸裡,悶聲道:“我在等你回來。”
淩淵一愣,覺得這話怪窩心的,但偏偏還要嘴上不饒人,“等我回來,你跑門口等幹什麼,找個凳子坐一會也行啊,或者在塌上等也行啊,你這點個頭,要不是我眼疾手快及時刹住了,不然你還不夠門扇的呢,下次不要一聲不吭的蹲在門後邊了,知道了嗎?”
觀天沒吭聲,淩淵以為他是被吓着了,小師弟雖然心智異于常人的成熟穩定,但畢竟是個小孩子,淩淵于是伸出手,在師弟後背輕輕拍了幾下,安撫着他往裡間走。
觀天蹭了蹭師兄的頸窩,嗅到了一股泥土的味道,悶聲問:“小淵今天也去種地了?為什麼不帶着我一起。”
淩淵已經放棄糾正觀天的稱呼了,觀天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執意叫他小淵,不願意喊他師兄,他聽了這稱呼兩個月,竟然也習慣了,幹脆就随他去了。
他摸了摸師弟柔軟的頭發,敷衍道:“種地可不是什麼好差事,要頂着太陽曬,還要一直彎腰來回澆水拔野草,帶你去幹什麼,你這小身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帶你過去專門被曬嗎?”
觀天也覺得淩淵說的有道理,但有道理也不妨礙他表達自己的想法,他直起身,一雙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淩淵,一字一句道:“但是我想和你一起去,小淵不願意帶我,是因為我沒用,幫不了什麼忙嗎?”
淩淵:“……”
這句話怎麼這麼耳熟。
淩淵反應過來了,小師弟的想法竟然詭異的和自己之前的想法重合了,他有些震驚,心想這玩意原來還帶傳染的嗎?
淩淵把觀天放到了塌上,自己半跪在床邊直視着小師弟的眼睛,鄭重道:“怎麼會,你沒聽到我最後說的話嗎?我是怕曬着你,師兄一種地就要幾個時辰,你在那看着不無聊嗎?你不是喜歡待在屋裡看書寫字嗎?”
觀天直視着淩淵的眼睛,看到了淩淵眼睛中的認真,聽到他說,“我絕對沒有嫌你的意思,隻是最近師兄事情太多了,所以沒時間陪你,小天,你是不是覺得孤單了?”
觀天思索了一下,在腦中分析了一下孤單的意思,片刻後他發現自己一個人待着也挺好,于是搖搖頭,斬釘截鐵道:“沒有,我不孤單。”
淩淵:“……”
他就多餘問這個問題。
淩淵正在心裡感歎着小師弟的獨立自主,又聽觀天道:“但是我想和你在一起,一個人呆着很好,但是和小淵待在一起更好。”
淩淵:“……”
他時常不懂觀天到底是會說話還是不會說話,也不知道淩霄派的風水到底是怎麼養出這個讓人又愛又恨的棒槌的。
淩淵有些哭笑不得,他看着觀天澄澈的大眼睛,甘拜下風,放輕了聲音哄到:“那好,明天師兄就帶你一起去,但是醜話說在前,你要是待在那裡覺得無聊了,我可不負責送你回來。”
觀天鄭重的點點頭,用眼神表示自己不會反悔。
淩淵哄完了小師弟這尊小佛,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然後拍了拍觀天的腦袋,交代道:“師兄去修栅欄了,你自己待着看書吧,或者你要是無聊,也可以到後院竹林去散步,你不是很喜歡那裡嗎?”
觀天應聲看向窗外,見小竹林微風正好,綠蔭遮擋了太陽,看起來确實是個好去處,但他又回頭看了看淩淵,在心裡把小竹林和師兄比對了一下,覺得還是師兄更好,于是搖搖頭,“不了,我要跟着小淵,我幫你一起修栅欄。”
淩淵一愣,看了眼這身高還不到自己大腿根的小鬼,覺得他在扯淡,但心裡又不可抑制的一暖,覺得自己真沒白疼這小子。
他呼噜了一把觀天的狗頭,微笑着拒絕了,“不用你,你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吧,一人做事一人當,圍個栅欄而已,又費不了什麼功夫。”
觀天懂了,他想做的事就是跟着淩淵,于是徑自跟上了師兄的步伐,安安靜靜的當起了一個小尾巴。
淩淵搞不懂觀天到底在想些什麼,見趕不走他也就随他去了。
申時三刻,太陽還很熱烈,淩淵怕曬着觀天,給他戴了頂草帽,讓他坐在陰涼地裡待着,不讓他靠過來。
觀天聽話的坐在旁邊看淩淵忙活,院子裡有一把他專屬的小椅子,是觀天還不會走的時候淩淵做的,專門做給他曬太陽用。
淩淵當時想着做大一點,這樣觀天幾歲都可以繼續用,沒想到他還真挺有先見之明的,真讓小師弟用上了,這把椅子周圍原本圍了一圈圍欄,是當初為了防止嬰兒版觀天掉下去才圍的,現在觀天長大了,這圍欄就讓淩淵給拆了,被他妙手回春改成了一把搖搖椅,耗費了他半個多月的時間。
這飽含了淩淵辛勞的玩意功能确實不錯,質量也挺結實,就是這外貌實在不敢恭維,四條凳子腿仿佛各自有各自的想法,每一根都長的支楞八叉的,顔色也有些不倫不類,紅黑黃褐摻着來,怎麼看怎麼傷眼。
淩淵對自己的形象一直挺重視,幹淨和整潔是基本要求,對衣服整體的顔色搭配也很有些講究,誰也不知道他那少爺般的潔癖和審美是哪來的,無拘真人雖然疑惑過,但由于徒弟在潔癖上隻折騰自己,不折騰别人,所以也就随他去了。
但沒想到淩少爺對自己做的東西包容心卻那麼強,完全不講究外貌不說,連材質也随意的很,什麼紅木黃木黑木褐木都拼到一起,隻管椅子的四隻腳能不能站穩,做出來的東西完全是能用就行,一點也不考慮對旁觀者眼睛的友好度。
再加上淩淵怕磕着觀天,還在這造型奇詭的椅子周圍鋪上了幾個軟墊,雪上加霜的選了幾種花花綠綠的顔色,隻管柔不柔軟,不管搭不搭配,每次無拘真人看到都要掩面歎息,隻慶幸淩淵這手藝絕對當不成工匠,至少淩霄派大師兄隻是培養個有礙瞻觀的興趣愛好,而不是打算抛棄修行,靠着這手藝混飯吃。
也就是觀天現在實在是太小了,不懂得什麼是審美,才會對師兄做的東西來者不拒,至于長大以後會不會被帶歪,掌門表示随緣。
沒有審美的觀天無知無覺的坐在堪稱視覺災難的椅子上,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淩淵。
自觀天會說話以來,便明顯表現出了異于常人的聰慧,但他正真産生認知的時間又過于短暫,以至于觀天的身上有一種很矛盾的氣質——他的行為是幼稚的,但眼神卻是清明的。
眼神清明的觀天看着淩淵,敏銳的發現師兄周身的氣質突然沉靜了下來,不像之前那麼急躁了。
淩觀天這倒黴孩子,可能是出生沒多久就被妖怪追殺了十裡地的原因,七情六欲都讓他在襁褓裡哭沒了,導緻他天性冷淡,感興趣的東西實在太少,除了對後院竹林有點喜歡,他第一愛好就是淩淵,第二愛好是師父,一個是因為救了他的命,一個是因為替他擋了雷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