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的話讓溪言以為她是放棄了她要做的事情,那麼那句谶言便不必擔心,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怎樣讓夭夭肯留下來,還有怎樣能在下一次天塌之時仍能保全自己以和夭夭長久相伴。
沒有夭夭前他是混沌的,天下蒼生仿佛是一句定海神針,聖經教條,他隻圍着這句在轉,得衆生敬仰崇拜,環境告訴他,他該享受人間香火,頂禮膜拜,他該沉浸在衆生信仰給他的喜悅當中,因為他們神需要衆生的信仰才能長久地維持與天同壽,言外之意沒有了信仰,他們也會逐漸消失。
當時他對消失沒什麼概念,千篇一律的年複一年,他覺得消失也并非什麼壞事,可如今他怕消失,更怕不久的将來他會消失,會再也見不到夭夭。
沒有信仰會逐漸消亡這是件未知的事,可以身祭世必會亡這是件必然的事,所以他想放縱一回,想自私一次。
溪言的胸膛本是冰涼的,可夭夭怕冷,所以每次接觸他都會用術法烘熱,但此刻被他抱着她更熱了,又不敢擡手去推他,因為推他她必會摸他,夭夭很惱火她對溪言的迎合,他們像是合契的蝶與蜜,下意識的反應叫她無所适從。
奈何溪言抱她更緊了,不用看她現在的臉皮一定紅得能滴出血來。
“你松開我”夭夭惱道。
“是你在纏着我”
夭夭無言以對,所以這就叫死在溫柔鄉裡麼?遲早有一天她會被自己的好色給害死,就如那綠裙女子一樣。
天上的繁星一閃一閃的,廣袤無盡的花海裡有一片搖搖曳曳,絕美的銀墨色長發如彩帶絲綢般柔順重疊着,飄舞着,鋪展在花叢上如波浪般潺動。
“夭夭喜歡夜晚還是白天?”
“夜晚”光線暗淡也許她有機會趁溪言不注意找到出口。
“很巧,我也喜歡”溪言聲音沉啞,二人仍是擁抱的姿勢。
夭夭的身材太過纖瘦以至溪言一掌就能掐起她的腰。
“夭夭還喜歡什麼動物?”
“兔子”
夭夭無聊地随口答到,忽覺一陣痛楚,她忍不住咬了溪言一口。
“呐,兔子”
話音剛落,夭夭隻覺肩膀後背處盡是毛絨絨的觸感,她的身後有一隻半人高的兔子,兔子貼在她脊背上舔着她的脖頸,濕涼的觸感,淡淡的竹澀冷香無一不讓她心驚,她扭頭看去,果然,兔子的眼睛不是紅色的,是碧色的,挑釁的眼神正和面前這人如出一轍。
果然,果然,她猜得沒錯。
“真變态”夭夭氣急敗壞咒罵道。
“變态?什麼意思?一定是不好詞兒是吧,不過…還挺好聽的”那人嘴角邪魅地勾起,在她另一側脖頸吐氣如蘭。
“你…你滾…”她的唇又被堵上了,疾風驟雨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夭夭簡直有想弑師的沖動,但身體下意識地逢迎又叫她羞愧難抑,卻不知綠裙女子到底有沒有看清楚這衣冠禽獸的真正面目,而她真該死,竟喜歡上這麼一個穿腸毒藥。
長夜漫漫,沒有盡頭,白日像是把被吹滅的花燈,沒有被溪言重新點起,這裡一直是黑夜,天上的星辰變幻着位置。
“夭夭還喜歡什麼動物?”
夭夭背對溪言側躺着,此刻她根本不想看他一眼,她怕再看一眼,再淪陷一次,便真就彼岸花下死了,這是朵有毒的荼靡花。
見夭夭不語,溪言挑眉揚唇。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夭夭快要忘記溪言本質上是一個什麼人了,忘了自己要從這裡逃出去,這裡一直是黑夜,夭夭沒有時間概念,隻知天上最亮的星位置變換了十二次,如今又鑲嵌在第一次的位置上。
溪言和夭夭在這裡過着與世無争的甜蜜生活,直到夭夭又夢見了那綠裙女子的下場,還有灏衍戰死沙場的慘狀,她知道不能再這麼沉迷下去了。
無盡的花海像是永遠也不會枯萎,夜裡閃着熒光,這裡沒有風,但空氣是清涼的,夾雜着淡淡花香,遠處有将出未出的紅霞極光,如旭日東升前的曙色。
“鴛鴦夭夭喜歡嗎?白色的”溪言從後面環住夭夭,交纏在耳畔輕語。
夭夭一言不發,這麼久了還沒有原諒他,但溪言也不急,他們還有很長很長時間。
溪言手裡驟然出現一隻雪白色羽毛的小鳥,小巧玲珑的很是可愛,小鳥飛落在夭夭肩頭叽叽喳喳說些她聽不懂的話,溪言卻好像聽懂了,趴在夭夭另一側肩頭輕笑着。
“師父你讓我出去好嗎,我就出去看一眼,一眼就回來”夭夭終于忍不住出聲,一開口就叫溪言不高興。
溪言掐緊夭夭的纖腰,夭夭疼得秀眉颦蹙。
“外面有什麼好看的?還是外面有你心心念念的灏衍、陸梓安、驺虞還有陳寶?你若喜歡他們,我大可以變給你”
說話間,夭夭看到前面不遠處站着三人一貓,可不就是那幾個溪言口裡所說的人麼,夭夭有一瞬間恍惚,總覺得他們幾個的樣貌在腦海裡模模糊糊的,如今看到他們竟有些陌生。
他們魅惑笑着朝她走來,伸手就要來摸她的臉,夭夭怒極給一掌掃過去,三人各挨一巴掌化作流光飛向花野。
溪言忽然樂得哈哈大笑起來。
“你無理取鬧,惡意玩弄他人有意思嗎?”夭夭氣得在溪言懷裡掙紮。
溪言捏着她的下巴,讓她朝前看,隻見前面有一個巨大的圓形水鏡,裡面是他們以往的情景。
“無理取鬧?惡意揣度?你看好了,我可沒有污蔑他們”
那是一處山林的篝火旁,夭夭靠坐在樹根處沉沉睡着,灏衍坐在對面被一襲冷風吹得瑟瑟發抖,他迫不得已靠近篝火,擡眼便看到擺動的火苗另一側的夭夭,夭夭長發披散着,見此夭夭知道了那是除掉蠅妖後的事情,有一段時間她什麼也不知道甚至連頭發也不會紮。
灏衍盯着她看了半晌直到她睜眼才垂下腦袋。
畫面一轉又到了另一處樹林裡,她和灏衍在後面走着,溪言在前頭走着,夭夭哼着奇怪的曲子跳脫蹦着,灏衍時不時偷偷瞄了幾眼。
“賊小子可惡至極”溪言一把碎了那虛幻的水鏡。
“你想多了,他也那樣看你,而且他更仰慕你”夭夭覺得又氣又好笑,什麼都叫他能聯想到。
“哼”溪言不反駁,隻又畫出一個水鏡。
這次是驺虞,驺虞就很明顯了,隻要有夭夭在,它的目光就沒從夭夭身上移開過,溪言怒地将水鏡劈成碎片。
“喂,它連性别都沒有,而且不是你叫我收它為坐騎嗎?”夭夭越發覺得溪言無中生有了,廊亭裡溪言擰眉。
“你要這麼比,這樣的目光在你身上恐怕隻多不少吧”夭夭覺得很搞笑,溪言這是吃醋了吧,又覺有一絲可愛,不不不,夭夭搖搖頭,不能越陷越深。
“所以我們便不要出去好嗎?我讨厭這樣的目光”溪言環緊夭夭,曾有女子将他的畫像挂在閨房裡日日相對,氣得他将凡間所有關于他的畫像都改得面目全非。
“師父,我們不能左右他人的思想和行為,能帶給他人喜悅和目标我們該為此欣慰,能被别人支持和認可代表我們有價值,人生短短幾個秋,嘗遍喜怒哀樂,而喜又能占多久,能在他們的喜中留下一抹重彩也很難得”夭夭拍了拍溪言的手背道。
“喜歡得到縱容就會變成欲望,而欲壑難填,夭夭不要把人都想得那麼好”
夭夭動作頓了頓,師父想得太多了,而且師父會不會…社恐?太不可思議了,這麼一個強大到深不可測的神仙居然社恐。
“不是人人那麼好,但也并非人人那麼壞”
溪言不說話,隻抱着她,夭夭隻覺這人除了心狠外還固執,作為妻子她恐怕還不合格,她覺得師父該找一個懂他且很溫柔賢淑也會縱容他移情别戀的人,她不合适,如果不能一生一世一雙人她甯願一個人獨行江湖,而且她不願被束縛住。
和溪言的關系隻能停留在師徒不能再更進一步了,他是愛情上的危險分子。
“我去采些花回來,想學做鮮花餅”夭夭掰着溪言環在她腰上的手。
“一起”溪言不松手。
夭夭歎氣。
“一起就一起”
二人走了很久,夭夭挑三揀四,這也不好那也不好,但溪言還是很耐心地跟着,直到溪言無聊了才強行将她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