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她殺上來扔下了你的屍體,當時你已經奄奄一息了,一條遍體鱗傷的白蛇,血淋淋的都看不出原來的白色,連呼吸都微弱到看不出,害得我以為你真死了”符珃倒吸一口涼氣,當時的場景極其凄慘,那魔女也是傷痕累累,活似個血人。
“她一定是把你關在什麼地方殘忍地虐待,真惡毒的女人,你還記得她怎麼虐待你的嗎?”在符珃看來,魔女就是個瘋子,殘忍嗜血,屠師殺夫,兇狠殘暴,樁樁件件都不是正常人能做得出來的,碰上那麼個毒婦,溪言也真夠倒黴的,符珃憐憫的目光瞧着他。
“又是百年前”溪言心如刀絞,平靜的湖淵中是滾滾浪花。
她不會死的
溪言試圖麻痹自己。
“沒錯,她的一切行為都很匪夷所思,她将你扔下後又到了魔域自爆,然後就”
自爆!!
溪言猛地心跳一滞,萬蟻噬心般的絞痛令他哀痛欲絕。
噗!
豔紅的鮮血浸染了清透澄澈的天河。
“溪言!”
未等符珃近前,溪言已然化成一縷流光消失無蹤。
符珃難以理解,這不該是仇滅之喜麼,魔女殺過他,又苛虐他,還殺了大批神族,導緻天界凋零,如今能夠撐開天地的寥寥無幾。
昊欽還說必要時讓他們以身祭世,可祭世就是死啊,有這種舍身成仁精神的更是少之又少。
他能在天河周邊遊蕩不去化扶桑樹的一個原因就是以他的能力甚至都不能撐開天地,更不要談祭世了,所以祭世名冊上沒有他。
以及
“小白狐!”
天河中央探出一個白色的狐狸腦袋,狐狸的眉心處有一抹紅蓮印記。
狐狸遊至岸邊,九條白色毛茸茸的長尾從河裡冒出,滴水不沾,符珃欲将它抱起,可白狐像是有自己想法,它遊遠了些,漸漸得,符珃驚奇地發現,它居然在化形。
白狐從頭至尾逐漸褪去一身毛絨狐皮,變成一個俊美男子,男子五官深邃镌刻,立體銳利,一頭墨發垂至腳踝,皮膚幽白,周身散發着陰冷灰暗的氣息,像是從無間地獄爬出來的惡鬼,陰森森的冷肅激得符珃抖了個顫,随着人影越來越清晰,符珃看清楚了他那張有點熟悉的臉
“酆都帝!你不是,難怪呢”
溪言找遍了凡界也沒有一個叫魔域的地方,此刻的他如墜萬丈迷窟不知出路,自爆是一種極端毀滅性和敵人同歸于盡的手段,除非走上絕境,否則這會是一種非常愚蠢的殺敵手段,除非她想自殺。
可為什麼呢?
夭夭為什麼要自殺?
溪言心似油煎,他在迷茫地四處找尋,找尋他的愛人,可凡間茫茫湮沒成一片滄海,浮雲飄在海上,水天相接,傾瀉而下,霧蒙蒙陰沉沉一片,霎時他覺得這個世界就像他的心一樣混亂,一樣得無可救藥,他是不是該給它一個痛快,和他一起痛快地毀滅。
可他連答案都沒有,
他悔不當初應該和夭夭一起堕魔,哪怕她要他的命,至少他該知道個原因。
絞心索思間,他又跨進了她開辟的地界,魔界,這裡春光怡麗,萬裡晴明,一望無際的五谷齊植,阡陌交錯,美好得有如一幅水墨畫。
祁理事以身獻祭換得百年安甯!!!
溪言腦海裡猛然閃過這句話,也許魔域就在魔界的某個角落。
在他看來,隻要留有一絲魂魄定然能讓夭夭重新活過來,可但怕,氣血上湧,溪言死死壓住痛炸欲裂的五髒六腑。
他心裡存着最後一絲希冀。
即使她曾殺了他,曾毀過愛誓,他仍存着隻要她安好,他可以既往不咎,甚至可以卑微地伏于裙下,可以無視她的所有風流哪怕她移情換愛,隻乞憐她一眼便好。
“大哥,你去幽都比試嗎?聽說第一名就能坐上理事之位”
還是那個草廬小院,女人坐在石桌前撐着下巴問男人道。
男人擦着手裡的亮刀,搖了搖頭:
“以我的能力恐怕不行,還浪費時間”
“大哥你太謙虛了,陸理事沒死前也就他最厲害,再之前就是祁理事”女人眼裡閃着憧憬崇拜的光。
“唉,她救了我們所有人”女人黯然地垂下眼皮。
“你這個偷奸耍滑的滑頭也知道感恩呐?”男人擡頭嗤笑。
“我們再惡也惡得有原則不是麼?理事曾說過,要惡就光明正大地惡,毫不顧忌地惡,且最終能為自己的惡買單地惡,背後刺人兩面三刀最是可惡,所以她才開了此界”
“哪有什麼惡,他們說我們惡,可我們不也能見陽光麼?而且毫不掩飾”男人低頭擦了擦锃亮的刀刃,又舉起放在陽光底下反着刺眼的光線進入他黑漆漆的瞳眸。
“冒昧叨擾二位一下,敢問魔域在何處?”
坐在石桌旁的一男一女隻見籬笆門外站着一個須發蒼白的老者,老者一身灰色麻衣佝偻拄着拐杖。
“老人家您去魔域幹嘛?”女人先開口滿是疑惑地問道。
老人遲鈍了好久,像是年久失修的朽木門推不開反應極慢。
良久才道:
“我女兒丢在那兒了,我想去找她”白發老人聲淚俱下,顫抖地說道。
“女兒怎麼會丢那兒,那裡不是遍地魔獸嗎?”女人看了看旁邊坐着的男人。
“老人家,你腿腳不便,我帶你去吧”男人将手裡的刀收進背上刀鞘從石凳上站起。
“大哥你不怕有陷阱啊”女人小聲警示。
“怕什麼,你不是說了,要作惡就光明正大地做”男人拍了拍女人的肩膀安慰道。
男人大步流星走出院子,從灰布口袋裡掏出一個橢圓形的小鐵盤,放在地面上驟然變成門闆那麼大,男人跳上去後朝老人伸手。
“上來吧,老人家”
溪言愣了一下,這裡的人竟靠這個奇怪的東西出行。
男人把溪言拉上去後,鐵盤忽得飛向上空,溪言隻看見男人不斷往鐵盤最前面的一個小洞内扔黑色晶石,鐵盤的速度也随着扔晶石的快慢變得或急或緩,這是個神奇的東西,他還從未見過。
魔域好像很遠,他們從晌午飛到黃昏夕下男人才讓鐵盤停了下來,和溪言猜想的不同,這裡是一片峽谷,而他以為會和進入魔界一樣穿過一層深淵屏障。
“老人家,你女兒是什麼時候丢的?”男人将溪言從鐵盤上扶了下來。
溪言看向四周,這裡黑霧缭繞,烏煙瘴氣,時不時還有恐怖的獸吼聲。
“一百年前”
男人嘴角勾起,離溪言遠了些。
“出手吧,此處确是比試的絕佳之地”男人的手握緊背上的刀柄。
卻見溪言不理會他,隻拄着拐杖東張西望像是在四處尋找什麼,男人心裡升起一絲慚愧,難不成他猜錯了。
“她就是在這裡死得”
老人老淚縱橫,擡袖不斷擦拭着。
男人握刀柄的手松了下來,不遠不近跟在溪言身後。
“百年前魔獸橫行,理事帶領着一批族人來此鎮壓,最後也”
男人沉默了一瞬後又道:
“老人家您節哀,他們壯烈犧牲正是為了我們如今的安甯,我相信您女兒她也不希望您整日活在悲痛裡”
溪言此刻絞心刻骨,作為大庇蒼生的神仙他不能哭,唯有作為師父。
“也許她正在另一個世界活得很好”
老人在前面用拐杖摸索着,他走得很慢,男人不知道老人要去哪裡,但仍跟着。
“大俠也知道另一個世界?”溪言蓦地回頭,在這裡他沒有感受到夭夭一絲一毫的氣息,她沒有留下來的魂魄。
那麼狠心又絕情,就這麼不告而别了?
溪言摸索到一塊石頭,慢慢悠悠坐下,男人站在不遠處。
大俠二字令男人無比尴尬,他們這樣的惡魔放大自己的惡念,放縱自己的欲望,自相殘殺,雖很少有成功的,但無論如何也撐不起這二字。
“另一個世界我之前是不知道的,是理事她說的,她說有另一個世界,生離死别,又互相牽念的人也許會在另一個世界相見,也許會在遙遠的未來,我相信理事”
男人堅定地說道。
“生離死别又互相牽念”溪言讷讷重複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