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钰看向椿奴,果見他又低下了頭,朝她的方向走了幾步。
“我…殿下,可微臣實在不需要仆人”
謝允宜聽聞祁钰還在拒絕臉色頓時冷了下來:“你自己看着辦”
接着謝允宜拂袖而去,似乎真得氣得不輕,祁钰僵在原地半晌,直到席桌都被撤完了她還沒走,來往的小厮皆朝她投來異樣的目光。
椿奴是謝允宜安插在她身邊的眼線嗎?可她能有什麼價值值得謝允宜這麼大費周折,謝允宜的目的又是什麼,祁钰看了看手裡未打開的信封。
回府的路上她一直沒見到荀景,而椿奴也一直在她身後不近不遠地跟着,這是謝允宜的人她自是不敢怠慢。
但她又想搞清楚椿奴眼裡那沒來由的崇拜到底是怎麼回事,于是她轉身走到椿奴跟前伸出手掌,可笑椿奴居然以為她要打他屈膝準備下跪,祁钰趕忙扶住他,可椿奴高過她,祁钰險些也被他拖拽到地上去了,好在椿奴又扶住了她。
祁钰站穩腳跟後固定住椿奴的手掌在他手上寫畫:“你認識我?”
椿奴擡頭,光線太暗,祁钰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見他反固定住她的手掌寫道:“主公,你是主公,我們等你很久了”
祁钰一臉迷糊,越聽越不對勁,能感覺到椿奴很激動,還有掌心落下的淚水,她道:“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椿奴卻使勁搖頭,他激動地握住祁钰的手腕,在祁钰的掌心上寫道:“隻有主公不會讓我們跪,主公說過不要跪,主公您忘了嗎?”
“我說過嗎?”祁钰目光茫然,一些稀碎的片段在祁钰腦海裡放映,卻怎麼也串聯不起來,隻依稀記得最後的結局是那個夢那個跳下斷望崖的噩夢,那竟是她親身經曆的!!!
“三百年前,主公被奸人暗算,祖爺爺帶着殘兵想要打回來為主公報仇,可奸人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叫百姓對他言聽計從,主公說過不要同室操戈,萬不能傷害無辜百姓,祖爺爺隻好帶着餘兵退居北海鄃山,期間幾度南下卻皆是失敗,祖爺爺說過,主公不是凡人,祖爺爺說終有一天,主公會涅槃重生,歸來複仇,我等翹首以盼,終于盼來了主公,主公,您終于回來了”
祁钰此時腦海裡如暴風驟雨,混亂不堪,這些零碎的記憶是真真切切的,以及一些滔天的恨,可,可就是串聯不起來,此事蹊跷太大,她決定明日動身之前去找此番接到位面任務的他們之中資曆最老的姬尚赫問一問。
祁钰回府之後差人給椿奴尋了個住處,轉身去了書房,自開國以來,晉朝已存在了三百年這和椿奴口中的正好對上了,那麼也就代表三百年前天下大亂群雄四起之時她就已經來到這個位面了,可記憶零散模糊,在此之前她隻當那晚的夢是個巧合,可現在……
祁钰翻開史籍,找到晉國的開國曆史那幾頁,三百年前宸朝最後一個皇帝玄武帝弱政,官壟階級黨争激烈,各戶結黨營私,斂權斂财,貪污腐敗,緻使百姓怨聲載道,民不聊生,宸國飄搖欲墜,土地兼并,地主割據,豪強四起,恰逢西北遊牧民族突厥入侵,宸國很快土崩瓦解,四散分裂,宸國上下作為一個由鑿岱族統治的卻以伏塗族為最多占比的混合民族國家,以農耕生活作為主要的生存方式,自然難敵遊牧民族,遂仍以宸國自居的宸國百姓隻能南下避難,玄武帝率領舊衆在南方又建了一個南宸。
本以為如此南北分明相安無事了。
可突厥有一怪癖,他們會食人,尤喜食女人和小孩,在南下入侵之時凡事所經之地若非屠戮殆盡就是架火烹煮,一時之間,屍骸遍野,哀嚎不絕,如此慘狀竟持續了三年之久,期間玄武帝多用伏塗族女人和小孩和北突厥求和交換生存機會。
時間久了,伏塗族一些有民族大義的人站起來反抗,因為女人和小孩是一個民族發展下去的希望,可玄武帝如此懦弱苟生的做法實在太過令人不恥,更何況伏塗族已經被鑿岱族壓迫剝削搞民族歧視了三百年之久,所以在民族生死存亡之時,必須有一個人站出來為伏塗族尋找一條生路。
這個人沒有名字,她是突然出現的,她被玄武帝挑中作為貢品送去北突厥,突厥人稱她為阿圖瑪,意思是芳草萋萋美麗動人,而阿圖瑪也的确不負盛名,書中描寫她膚如凝脂,面容妖媚,又楚楚動人,豐滿窈窕,最主要她會跳一種極其飄逸的舞,據說她可以站在蝴蝶身上翩翩起舞,而且她的歌聲也非常美妙,常常能聽得人如癡如醉。
不出意料,她被突厥王看重,娶為王後,可在衆人看來,這個王後定當不了多久,因為突厥王蒙爾漢娶過的王後不計其數,她們皆隻當了幾天後便被煮了分食,成了突厥各部落首領的盤中餐,而這個被叫做阿圖瑪的卻是一個例外,她活了下來,并且得到了蒙爾漢的萬千寵愛。
可誰也沒想到的是,這個王後最後會成為殺死突厥王帶領南方伏塗族打回北部疆土的民族英雄,建立了齊國,但轉折點來了,阿圖瑪并不甘心于齊國這點疆土,她野心很大,不僅要消滅鑿岱族,還要繼續西進消滅突厥,除此之外她還在齊國大肆殘殺自己的親信,這些親信都曾是和她一同打天下的忠義之士,漸漸得,阿圖瑪卸磨殺驢的行為令齊國内部對她的不滿之聲越來越多,直到真正為國為民的晉太祖皇帝謝元朔的出現。
謝元朔曾為北上驅除突厥的民族英雄之一,他為人謙和,體恤百姓,因此得衆人擁護,在阿圖瑪諸多暴行之時,百姓擁他為王,在一些反對阿圖瑪暴行的齊國将軍的支持之下,謝元朔很快便推翻了阿圖瑪的齊國暴政,建立了大晉,阿圖瑪舊部于北海鄃山成立了一個邪教,這些邪鞑死心不改幾番南下擾民意圖複辟,可曆史洪流大勢所趨民心所向,為百姓謀福祉的太祖皇帝才是衆望所歸,邪鞑注定了不會成功,殘暴不仁的阿圖瑪注定了要被百姓所抛棄……
祁钰再次回看這段混亂動蕩的曆史隻覺心痛難忍,她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心痛,但或許她不用去找姬尚赫了,因為她想起來了,她全都想起來了,什麼狗屁殘殺親信,那些“親信”才是意圖複辟封建專制的毒瘤。
而且還有個不為人知的秘密,欺壓伏塗族三百年的鑿岱貴族并沒有被架在恥辱柱上,而是改名換姓成為謝元朔奪權的助力,這也是她為何挨家挨戶搜查所有鑿岱人下落的原因之一,這些宸國餘孽甚至玄武帝也許都改名換姓如今成為晉朝高官或者世家了吧,而他們這些鑿岱蛔蟲仍還在繼續吃伏塗族的肉喝伏塗族的血,住在晉國皇都驕奢淫逸壓榨剝削不知情的伏塗族百姓。
這雖然隻是她的猜想,但八九不離十了,試問現在正處于水深火熱的人可不就還是三百年前被欺壓被民族歧視被列為低等民族的伏塗族,也是六百年前鑿岱族入關之時三日之間屠戮了上千萬伏塗族民衆以及數十座城池的手段極其殘忍導緻屍山血海哀鴻遍野的鑿岱人!!!
憑什麼!憑什麼他們這些蛔蟲還在興風作浪,模糊民族概念轉移仇恨統治良知對伏塗族人施行慢性折磨,他們窮奢極欲,伏塗族百姓苦不堪言,而謝氏王朝以及伏塗族一些坐在高位上的官壟貴族簡直就是民族的恥辱伏塗族的内奸,為了那個皇位可謂無所不用其極,祁钰記起來了,她被圍攻之時還有一波勢力,那可是…那可是…虐殺侵略暴劣吃了宸國數萬百姓的突厥啊!真沒想到啊……祁钰逐漸瘋狂地大笑,眼裡憋着憤怒怨恨且不甘心的淚。
“為百姓謀福祉?哈哈哈,哈哈,為”祁钰水火交雜的心情令她有些癫狂,因為真相本就是癫狂的,永遠不要相信什麼大愛大義,所為蒼生,唯一能信的隻有握在手裡實實在在的權力,而這個權力必須是所有人的。
“為了皇位,為了權力,為了一口山珍海味,愛不盡玩不完的女人,居然可以舔到這種程度,舔鑿岱,舔突厥,不惜同室操戈,壓迫自己人,這還是伏塗人嗎?這還是人嗎?”
祁钰看到地圖上伏塗人丢失掉的疆土,那是謝元朔送給突厥的,為了獲取突厥幫他奪政的助力,真可笑,真惡毒,真肮髒,真惡心,他已經不能算作人了……
所以善和惡到底是什麼呢?三百年前,祁钰是被列為惡的一方,三百年前,祁钰的自由平等人權之路失敗了,三百年前,謝元朔又拉受苦受難的伏塗族百姓跳入了另一個深淵,于是這樣的深淵又持續了三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