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知堂在一片竹園裡,祁钰曾來過這裡,一片青藤長闆道曲徑通幽,道末便是一二層閣樓,未等她在長道上踏出第二步,周圍漆黑的畫面驟然一轉,長闆道倏忽陷下去,姬尚赫竟在此地布置了蜃境,一種類似于機關術疊加幻術的法術,祁钰心想姬尚赫的修為怕是不低…
祁钰落在一處燭火幽暗四處封閉的地下石室裡,眼前的一幕場景簡直讓她驚呆了,她目光掃過石室裡盤腿而坐數不清的長相一模一樣的姬尚赫,他們皆閉着眼,身上的袍子有黑有白,非常有規則地排列成一陰陽八卦陣。
“擎鎖迷魂陣!”祁钰驚道,坐于陰魚陽眼白衫的姬尚赫突然睜眼,雙目血紅血紅的,不見一分正常人的眼瞳,看上去極是可怖,昏暗的環境中,若非姬尚赫原本極具辨識度俊美的輪廓,祁钰都險些認不出他了。
“你來了”
“老大,你”祁钰近至姬尚赫邊上。
“你用你自己做了陣眼!”祁钰滿眼的不可置信,她揪心地望着已經不能算是正常人的姬尚赫:“此陣若破,老大,你會死的!”
“不能停!她不能發現你”姬尚赫赤紅的眼瞳和祁钰相視,擡手欲要撫摸祁钰的臉。
被她猛然躲過:“她又是誰?”
姬尚赫溫柔笑了聲:“你能來,想必已經記起了”
祁钰警惕地看他。
“黎婳!”
姬尚赫眼神似波動了一下,赤紅的紅瞳凝視着她,笑得很無奈。
“你原諒我嗎?”
祁钰眉睫跳動,望着那如能攝魂的紅瞳,像被吸住了目光怎麼也移不開,祁钰露出驚恐的神色,眼球頓時布滿血絲,兩行淚溢滿流出,胸中是波濤洶湧的窒息感。
祁钰目眦欲裂,癱坐在地。
“老大,你!”祁钰咬着牙,像與那紅瞳對視相吸,被控着,眼球根本轉動不了一點。
姬尚赫凝眸苦笑一聲:“你不會原諒我”
不多時,祁钰沾血的淚絲流落至衣襟,紅漆一樣的眼瞳凝視着她,她從那漩渦攪動着的紅漆裡看到了一段痛苦的回憶。
三百年前,一身青袍道人裝束的她被圍攻至斷望崖,悲痛欲絕,她跳了下去,摔了個粉碎,屍骨無形,崖底她的屍體被風雪摧殘怪石損毀,被老鷹啃食,被野獸撕咬,最後隻留一根殘骨長在懸崖峭壁上融入山壁久經風霜三百年化成一株雪靈芝,一日一個灰布短衣的男人去崖底打獵,正好看到了這株品貌不凡的雪靈芝,男人摘下了它,拿回家煮成藥膳,可并不香甜,男人将它給了妻子,道:“喝下它,沒準能生個男娃”
妻子興興地忍着苦澀一口喝光,十月懷胎後妊娠,竟見生下一個女娃子,接下來就是她跌宕起伏凄慘受虐的童年。
十四歲那年一個白衣出塵的好似仙人的人帶走了她,和京都貴族就讀在一個書院,四年後她連着沖刺院試鄉試會試直到考中進士被封了官,成為六品督察,前往浙甯赈災,路上去無人之地解手後被突然從背後迷暈,再睜眼她被鐵鍊栓在一間黑洞洞的密室,四處都是刑具,很像某個監牢。
她在那裡被餓了三日,奄奄一息挂在刑架上,一日入夜,她隻能透過天窗外的月色和密室裡淡淡燃着的燭火看到逐漸近前的來人,那竟是和她相貌一模一樣的女人,身着一身紅得似火一樣的襦裙,豔麗得又不像她。
“祁钰”女人目光淩厲如刀,聲音卻無辜純淨。
“你想取代我?”女人笑得萋麗,蔥白的手指拂過一個個五花八門形狀各異的刑具,發出類似樂器的聲響,聽得她毛骨悚然。
“你是誰?你我無仇,囚我何意?”她憤怒地質問。
女人火烈的眼神刀一樣地瞥向她。
“異世而來的你有何資格與我成仇,祁钰,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女人狠毒地目光似能貫穿她的靈魂,共鳴共振,她們有着一樣的靈魂,一樣的軀殼,可心髒上猛然紮進去的一刀叫她十分清楚,這絕不是她,她疼得咬緊牙關全身抽搐不止。
她邪冷勾起嘴角,顫抖地道:“姐姐,女帝姐姐,昱國的女王,你的夫君,盛烨呢?”
女人聞言似有一瞬訝然,接着尖聲狂笑:“祁钰,祁钰,祁钰,這名字多好聽呐,可本尊叫黎婳”
胸口的血洞汩汩流血,女人眼神閃動,突兀拔出匕首,祁钰痛地一聲慘叫。
女人背過身去:“盛烨,謝長淵,他是我的”
“你要對他做什麼!”祁钰忍着劇痛。
“他是我的!誰也搶不走!”女人利刃一樣的眼神掃向她,形容瘋癫,祁钰揪心,瞪大眼難以相信這是這個位面裡的她。
“姬尚赫呢?老大呢?”聲音漸漸虛弱,她又快要死了。
女人又苦又笑,表情不定:“祁钰,安心去吧,你的人生我來演繹”
女人從密室裡離開,她血流成川,失血而亡。
再次醒來已是晴天大好,天窗外正好是刺眼的太陽,心口處的血結成焦痂,仍有隐痛。
奇怪她不會餓死,一直停留在餓得奄奄一息地狀态,雙腳釘在木闆上周圍長滿了雜草,時間太久,她記不清,起初無聊數着日複一日日落月升,時間久了她連同前面數到的都忘了。
直到那女人一襲紅衣怒容而現,用着刀柄虛虛劃在她的臉上,她的眼睛疲憊不堪,長達數年的饑腹感已叫她忘卻了什麼是食物,什麼是吃飯。
她隻能用微微合動的下巴證明她仍是活着的。
“阿烨他不喜歡我,他怎麼能不喜歡我了呢?他如何能不喜歡我!”女人說得極度傷感。
“你說他是不是移情别人了?祁钰”女人捏起她僵硬的下巴,那裡沾滿泥土灰塵,卻沒有蒼蠅,她折刀一樣的行動如同生鏽了的木偶,她覺得她好像與身後的木樁融為一體變成了一棵木頭。
女人竟是沒有嫌棄,盯着她半眯着的像是粘在眼球上的沉重眼皮。
“他與我夫妻百年,怎麼能,怎麼能移情别人,怎麼能夠膩煩厭倦我?”
“祁钰!男人都是這樣對不對,都是這樣得冷血無情對不對,他背叛了我!”女人落淚,楚楚凄然。
祁钰卻怒:“他沒有,他不會!”祁钰的聲音像機器,很慢很慢,但卻不難聽出她很生氣。
“可他不娶我,說我不是以前的我了,為什麼?”女人哀怨情濃,似在朝祁钰控訴。
“你說慌!”她曾與盛烨,也是當朝三皇子同窗數載,在上一個位面他們也是千載夫妻,千載!
可她說的是百年,在她成為鴻蒙神的時候從奴隸社會到封建社會的現在早已是千歲,怎麼可能是百年,更何況她此時不是應該去了現代找寫書人齊斟麼?
“盛烨他怎麼了?”祁钰下巴掙開木質刻闆,說得比剛才更快了一些。
“他去哪兒了?你把他怎樣了?”她問的是這個位面的盛烨,而女人似能與她心靈共鳴,含淚苦笑。
“他死了”
她死闆僵硬的心髒狠狠一震,張口竟是悲恸至極到說不出一個字,她不會說謊,因為她能感受到女人同樣是悲戚欲絕。
須臾,女人轉而獰笑着看她狼狽滑稽得痛苦:“祁钰,我要謝謝你給我帶來了阿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