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解還好,了解清楚了文硯希才知道自己并不如表面這麼無波,内心酸痛的同時,負面的情緒也占了多數。
肖湘不知道他陰暗的那一面,更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文硯希對于餘恪的死是松了一口氣的。
他不會表現出來,隻會在她面前露出值得信賴而無害的一面。所以肖湘才會在最脆弱的時候對他袒露心聲,她沒有對他設防,很大的原因是崩潰的情緒壓得她喘不過氣,急需發洩出來。
而文硯希就是最好的發洩對象,他看着不會傷害她。文硯希也的确是心疼她,但緊随其後的是極為晦暗複雜的想法。
他低頭深深望進肖湘的眼中,肖湘和他對視,他的唇猝不及防地貼了過來,很冰涼,落在她發燙的眼皮上,細緻地吻着。
“以後在你身邊的人是我。”
頓了一會兒,他又說:“你可以把我當成你的哥哥,或者,你想要我是什麼我就是什麼,我隻要你快樂。”
我不會因為和你上了床就去自殺,哪怕我是你親哥哥,血緣也阻止不了我。我不是餘恪,會舍得放過你,我隻會要更多。
這句話在舌尖上滾了一圈,文硯希一個字一個字地咽下,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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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湘哭累了睡着了,混沌的世界裡,宛如浮光掠影,某些片段快速閃過腦海,回到了一天前。
柯楚聿說:“因為你的心上人是你的親哥哥,至于他是怎麼死的,回去問譚墨,他最清楚了。”
一個人的腦容量太大,大到無數片段飄浮而上,腦容量又太小,小到無法接納一段話。
譚家莊園的大門打開,譚墨捧着沾染了露水的紅玫瑰出現在書房外。
管家和助理站在一邊。
“太太回來時精神不太對勁,還淋了雨,回來就直奔先生的書房,動靜很大,我們很擔心太太,但她不讓任何人靠近。”
“太太一大早出門的,回來就這樣了,我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管家小心翼翼地說完。
譚墨伫立在原地,啞聲道:“嗯,我知道了,你們先下去吧。”
管家和助理依言下樓,譚墨還捧着玫瑰花站了片刻,本就沒有痊愈的傷口又在隐隐作痛。看着書房裡的一片狼藉,他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
肖湘把書房翻得很亂,地上還有古董花瓶的碎片,譚墨踩着那些物件,一步一步地逼近書桌台。
他先是把玫瑰花放在一邊,後取下腕表,臉上情緒很淡,平靜得過了頭,似乎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肖湘背對着他在翻櫃子裡的物件,翻出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音,連他進來了都不知道。
他如果這個時候出現在她身後,會不會把她吓一跳。
譚墨想,還是不要打擾她為好。
窗外的雨好像又下得更密集了,明明隔着玻璃,卻仿佛淅淅瀝瀝地澆在心頭,譚墨覺得,心上也似乎長了黴,有一點點難受。
眼看肖湘又打碎了一個花瓶,譚墨擔心她傷到自己,這才走上前去,按住她的肩膀,“找什麼?”
他的聲音還是很啞,但仍能聽出是他。
譚墨摸到她的衣服很濕,掌心裡一片冰涼,冰得他指尖都有些僵。
“把濕衣服換了吧,你不冷嗎。”
肖湘停下手中的動作,緩緩回過頭。
譚墨望向她,這一望,目光驚痛。
她的眼睛血絲遍布,像哭了很久,又被雨水沖刷,眼皮鼓腫,顯得很紅,落進譚墨眼中,讓他身體裡的溫度也一寸寸冷卻了。
他張了張口,想問她為什麼哭。
肖湘已經率先用看曠世仇人的眼神看他,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餘恪是我親哥哥。”
閃電雷聲轟隆而至,震得譚墨的耳朵發疼,頭也疼,這樣的天氣真折磨人。
譚墨沒有理會她那句話,隻是将她帶到書桌旁,避免她失控踩到花瓶碎片受傷。
他将她按坐在座椅上,轉身去取了鑰匙,打開了書桌的抽屜,取出一份隐藏在底下的文件,然後遞到了肖湘面前。
“你想知道的都在這裡面,現在可以把濕衣服換下來了嗎,你一直在抖,萬一感冒了會很難受。”
譚墨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他早就做好準備,越害怕,越要表現得鎮定一點。與其讓她自己動手翻,還不如他把事實擺在她面前。
進了一次醫院,譚墨忽然看得很開。
真的看得很開嗎?
那為什麼在肖湘打開文件袋時,譚墨像遊走在鋼絲上,稍不注意,仿佛就要墜毀而亡。
文件袋裡的東西全都是當初他暗中調查出的有關于科欣董事長肖藝未婚生子的證據。細緻到了肖藝和餘晟交往的年份,餘恪的出生,再到肖藝抛夫棄子的過程,轉而又和沈文裕結婚。
肖湘捏着紙張,看着上面被拍到的一家三口,年輕的肖藝抱着嬰兒和餘晟站在一起。
她媽沒結婚前那個感情很深的男朋友原來就是餘恪的父親。
肖湘身體不停地顫抖,眼淚啪嗒地落在紙上。
怪不得肖藝從來就不愛她,怪不得她會把餘恪接到肖家,原來他才是她心目中的親生孩子啊。
可為什麼不告訴她,他是她的親哥哥。
肖湘哭着笑着,眼前一片模糊,拼盡全力才能保持最後一絲清醒,那雙眼睛固執地望向譚墨。下一刻宛如無數根針密密匝匝刺進她頭骨,她抱着頭,劇烈的疼痛中有人似乎在跟她說話。
她哭得歇斯底裡,瘋狂地亂扔東西,淚水仿佛擠壓了許久,重複地念叨着:“為什麼要這麼對待我……”
譚墨抱着她,任由她在懷裡亂踢亂打,他看着幾近瘋狂的肖湘,她的眼淚和一舉一動都能狠狠撕破他内心最柔軟的地方。
譚墨按着她的肩,“忘了他吧,你還有我。”
不知怎麼,肖湘停了下來,動作遲緩地從他懷裡退開,她面色忽然變得很森冷。
“所以,餘恪是怎麼死的?”
她目光仔細,淩遲着他臉上每一寸表情。譚墨迎視肖湘的眼睛,毫不退避。
因為極度隐忍,眼裡滲出了細微的血絲,忽然他閉了閉眼睛,口吻帶着意難平的深意,“你真的很愛他,愛到他死了還對他這麼念念不忘。”
“回答我。”肖湘發瘋地吼他,恨不得掐上去。
譚墨繃緊了下颌,近乎咬牙切齒地說:“一切都是我,你滿意了?”
“因為你的眼裡隻有他,看不到站在你身後的我,因為你總是和他那麼親熱,我對你的追求你卻是不屑一顧。因為我嫉妒,我到底哪裡比不上他,你從來都不肯正眼看看我,你說我無恥,那他呢,和妹妹亂/倫,難道他就不龌龊。”
譚墨從未在她面前這麼坦誠心聲,這麼瘋狂過。憤怒,憎恨,毀滅,悉數竄進眼眸最深處,近乎暴戾地嘶吼。
所有的僞裝随着他的話而紛紛剝落,一貫清冽冷靜的人在這一刻徹底失控,将内心的陰暗,邪惡全盤托出。
“知道嗎,我就是用這個威脅的他,如果他不消失,我就将你們兄妹亂/倫的事件公布在新聞上。他果然沒讓我失望,為了你的名聲着想,乖乖地自殺了。”
譚墨笑了聲,得意又癫狂,“但我其實隻是耍他,我這麼喜歡你怎麼舍得讓你被輿論影響,當他知道和你是親兄妹時,我就已經赢了。”
因為他遲早會接受不了兄妹情的真相而死,餘恪的生機早就在愛上妹妹的時候就被掏空了。
稀薄的空氣裡送來了譚墨的話,“我就是要讓他死,了解了嗎?”
他鉗制着肖湘的下巴,外面的雷電一瞬将他的臉龐照亮,似有淚珠從眼眶極速墜下,仿佛是幻象。
肖湘怔忡地望着他,似乎還沒消化完他的話,但譚墨已經緊緊抱住了她。
“我不後悔,肖湘,”他的眼神裡藏匿着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隐晦,“因為我愛你。”
自尊心讓他一直無法說出口,而現在說出來才發現其實比隐忍容易得多。
一個餘恪讓他内心的不甘和怨憤竄逃而出,在心頭跑過的時候,宛如有刀尖劃過。
譚墨無法克制自己的嫉妒,隻能更緊地擁着肖湘來讓自己心裡好受。
然而,當冰冷的刀刺進他腹部的時候,譚墨怔了片刻,他看着桌上的玫瑰,鮮紅灼眼,上面還淌着露珠,像是玫瑰在哭。
譚墨忍着疼痛,輕聲說:“還記得那顆星星嗎?”
血腥氣變得很濃,譚墨的呼吸聲也開始變急變重,身體的血液在不停流失,蒼白的臉上染上一絲溫柔。
“我一直都留着。”
他松開了手,緩緩跪下了,手捂住腹部的傷口。肖湘手中握着蝴蝶刀,刀尖鮮紅,往下滴着血。
刀落在地上,肖湘眼神空洞,眼也不眨,呆滞地往前走,先是走,後來是跑。
下樓的時候一群人圍過來,看到她手上的血,有人驚呼一聲,有人上了樓。
她神情麻木,一直在發抖,身體機能仿佛失去了原有的功能,出現了緻命罷工。
肖湘飛奔進雨中。
她不知是如何攔下的出租車,司機問她去哪裡?她茫然到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最後緩緩說了個地名,連她自己都沒聽清。
當她站在文硯希家門口時,寒冷和恐慌占據了她所有的意識,她緩緩伸出自己的手。
那隻手抖得她握不住,費了好大勁才将指紋按上去。
門輕輕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