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騙你是小狗。”
他說完後神色就很不自然,肖湘并不陌生,韓煦一定是臉紅了,但他不會承認。
“我這裡風好大,氣候又冷,你有沒有發現我臉都給凍紅了。”他特意挑了個角度秀自己的美色。
“活該。”肖湘鑽進暖和的被窩裡,撐着腮,手機沒拿穩掉在了床上,天花闆的燈一閃而過。
韓煦說:“你這麼早就要睡了?”
肖湘固定好手機,解放了雙手,盯着韓煦那張格外好看的面孔,“沒有,這不在聽你講廢話嗎,就當作收你紅包後的報酬,你可得感激我。”
“什麼啊,”不知是不是被燈光映襯,韓煦的眼睛顯得亮晶晶濕漉漉,“肖湘,有沒有人說你臉皮真的很厚。”
“你是第一個,”肖湘沒覺得有什麼,“但我不在乎。”
仿佛她的陪聊是萬金換不來的皇恩盛隆。
韓煦立刻很配合地說:“行,女王,肖總,微臣這廂有禮了。”
“平身吧。”肖湘面不改色,然後又用唇語說,“傻狗。”
韓煦挑了挑眉,“啧,罵我?”
肖湘也不反駁,“大過年的,罵你兩句怎麼了。”
她搬出了化解矛盾的專用語言,立刻讓對方啞口無言。
韓煦那邊似乎有人在叫他,他立刻将手機放到胸膛前,肖湘隻看得見他衣服,她正要将視頻挂斷,手機裡傳來另一道人聲。
“怎麼站在外面?”富有磁性的低沉男聲,如大提琴音悅耳動聽。
韓煦:“我打視頻呢哥。”
原來是韓煦的哥,肖湘無聊地打了個哈欠。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沒多說什麼,隻丢下一句,“自己注意點。”
注意點什麼?難不成他發現自己弟弟早戀了。
等那人走後,韓煦才将手機拿起來看,映入眼簾的就是肖湘托着腮想打瞌睡的樣子。
“别睡啊,女王大人,微臣還等着你寵幸。”
肖湘隻恨自己的巴掌伸不進屏幕裡,這土狗總跟她玩些尬的,她揉了揉眼睛,“不玩了,沒勁。”
不等韓煦反應,肖湘挂斷視頻,沒過幾秒對方又發來一連串紅包,還附帶一句,“[旋轉跳躍][撒腿狂奔][歡欣鼓舞][創飛路人]女王理理我嘛,再理理我嘛!”
肖湘無視他發神金,收完紅包後,意滿離。
可能知道肖湘暫時不會再理他,為避免惹她生氣,韓煦沒有再信息轟炸。
“又不理我,又不理我,看在你這麼可惡的份上,我就先原諒你了。”
又過了幾秒。
“除夕快樂!”
“哼,這才是我要說的。”
-
新年期間,阖家團圓,原本是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日子,但也有很多家庭在這樣特殊的節日裡也會因為一些小事而爆發矛盾。
肖湘又和肖藝吵了架,事情的起因很簡單,因為拜訪長輩的原因,讓母女兩起了争執。
原本約定好要去看望沈家爺爺奶奶,可肖藝不知怎麼改變了想法,說她還沒去過繼父那一邊,距離A市一千多公裡的小縣城餘恪的爺爺還尚在,讓肖湘跟着一起去看望一眼。
肖湘當時就摔了碗,自從有了後爸,她那個媽方方面面都考慮姓餘的父子兩,肖湘親生的爺爺奶奶卻要放在其次的位置上。
兩人争執不休,誰也勸不住,肖湘忍不住想,她是不是上輩子和肖藝有仇,世上怎麼會有她們這樣的母女。
争執到最後,肖湘發瘋,連帶着繼父繼兄一起罵,肖藝嚴厲訓斥她,讓她向那父子兩道歉。
餘恪慌張地站出來,說不要兇她,不是什麼大事,妹妹不願意就不要勉強。
他不說還好,一說肖湘就更讨厭他,襯托得她目無尊長,而他善解人意胸襟寬廣。
那天晚上的争吵以肖湘跑出家門結束,那麼冷的氣候,還在下雪,她獨自走了很遠,仿佛感覺不到冷。
明明她和肖藝才是血脈相連的親人,可親人之間卻互相指責彼此傷害,為了那兩個外人,可以毫不猶豫把自己的女兒推遠。
這就是親情嗎?冷如冰窖,毫無感情可言,世上再沒有什麼能比親人更傷人。
餘恪的電話一直打,一直打,肖湘停下來的時候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自己在哪兒,望出去的視線很模糊,後知後覺她才意識到自己哭了。
真沒用。
道路兩旁是落了雪的樹,肖湘的手腳也凍得木木的,此時孤零零地站在風雪中,看着一棟棟燈火通明的高樓。
她往前邁了幾步,站在那些光影下,影子在地面拉得很長。肖湘怔忡了片刻,感到心率波動久久都不平複,而手機也一直在振動。
她挂斷餘恪的電話,手指懸在屏幕上不動,雪花簌簌,沒一會兒就落了些在肩頭。
肖湘垂着眼,呼出的氣息仿佛都凝結了,她翻出通話記錄的一個号碼,定定地注視了幾秒鐘,懸着的手指輕輕落了下去,将那個号碼撥通。
韓煦到來的時候幾乎是飛奔過來的,肖湘靠着路燈杆,面色漠然地盯着地面,時不時踢着石子玩。
肩膀上落下一件寬大的羽絨服,她這才擡起頭,韓煦握着她的手臂穿過衣袖,微微俯身,将拉鍊“呲”地一聲拉緊。
他又取下圍巾一圈一圈繞在她脖子上,連耳朵都給遮住了。
這還不夠,他拉過肖湘被凍得冰涼的手,将自己的寬大的手套往她手上戴,因為太大,指套的位置空了半截。他握着她的手揉搓,仿佛想搓出火來。
肖湘覺得自己被包裹得像個蟬蛹,他的羽絨服太大了,讓她做什麼都很笨拙。韓煦又蹲下去捏了捏她的腳,二話不說領着她去了一家商店。
肖湘握着一份關東煮坐在門口的座位上,韓煦提着東西出來,随後脫下她的鞋子,摸了摸她冰冷的腳底,把暖足貼貼了上去。
等一切都弄好後韓煦才面色認真地擡頭看她,對視了一會兒,他伸手理了理她被風吹亂的額發,輕輕歎息,“誰家女朋友大過年的還把自己搞得這麼可憐啊。”
肖湘并不覺得自己可憐,她隻是在心情低落的時候忽然想到還有一個所謂的便宜男友可以差遣。
她是很冷,但又不會一時半會兒把她凍死,忍忍就過去了,還不至于這麼矯情。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在韓煦眼裡,她好像過得很慘。
她在電視劇裡看到過這種片段,說喜歡一個人就會覺得她可憐。真的假的?她不懂,好魔幻。
看在他任憑她差遣的份上,肖湘獎勵性地摸摸他的頭,“真是個傻狗。”
韓煦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她,澄淨得像冰雪乍裂的湖面,肖湘第一次看見他露出這種溫柔又深沉的神态,一時間感覺有點怪。
他就這麼一直看着她,一直看着她,目光久久都不移開。
氛圍太奇怪了,肖湘想說點什麼打破這種狀态,韓煦就已經笑着說:“以後我是你一個人的狗,你也不許再有别的狗,說好了,咱們拉鈎。”
肖湘拍開他的手,“幼稚死了。”
雪還在下,冷風裹挾着雪花撲面而來,韓煦堆起一個小雪人,還特意給它凹了個造型,莫名有種“寒江孤影江湖故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意境。
肖湘撿起一根樹枝,給雪人配上,滿意地點點頭,這才有仗劍走天涯的俠氣。
冷空氣蓦然鑽入口鼻,韓煦偏過頭咳了幾聲,嗓子頓時有點幹癢。
肖湘看了一眼他凍得通紅的手,目光明明滅滅。
韓煦将雪球捏在手裡,一邊捏一邊問:“你喜歡小豬嗎?或者小兔子?”
“你要幹嘛?”
“我試試看能不能捏出來。”
肖湘不再說話,目光又落在他的手上,随後看了一眼自己戴着的手套,沉默良久,她突然問:“你不冷嗎?”
韓煦像是沒料到她會突然關心他,手上的動作停了,望向她,笑得很幸福的模樣,“你可别小瞧我,我很能抗凍的。”
他鼻尖,耳朵都是紅的,還不忘開玩笑說:“我以前在北方零下二十幾度都不會冷,不是我吹,我的抗凍能力,北極熊都自愧不如。”
肖湘又看了他一會兒,沒有再管他。
韓煦還真的捏出了一個小豬,但有點抽象,拿不出手,他想重新再捏一個。
肖湘卻接過來托在掌心中,嫌棄倒沒有,表情淡淡的,“走不走,再蹲下去我腳都要麻了。”
韓煦立刻拍了拍衣服,彎身道:“我背你啊。”
還挺上道。
肖湘也不客氣,用力地撲到他背上,沖擊力之大韓煦都晃了兩下。
“天啊,你是怪力少女嗎?”
肖湘用手上的雪球冰他耳朵,“不叫女王大人了?”
“女王在上,一切吩咐微臣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沖啊。”肖湘發出号令。
韓煦背着她在道路上奔跑,時不時傳來歡聲笑語,肖湘直接将雪球塞進了他脖子裡,冰得韓煦“嘶”了一聲。
兩人玩累了肖湘從他背上下來,頭發上落着白色雪粒,有些融化成水滴。韓煦溫柔地将那些雪點拂下,笑也一直挂在臉上。
鬧騰了一番,肖湘覺得有點熱,把圍巾取了下來,正要開口說什麼,目光無意間瞥過某個方向,然後定定地望着那兒。
那伫立在雪中的少年不知站了多久,看了多久,身形顯得孤冷而落寞。明明是一天一地的世界,他卻仿佛隔絕在外,神魂都不知道飄到了哪裡。
看着她突變的臉色,韓煦正要順着她的目光回頭,這時肖湘忽然用圍巾攔住了他的動作。她将圍巾挂在他的脖子上,扯低他的頭。
唇上傳來冰涼的觸感,仿佛一片雪花貼了上來。韓煦眼睫輕顫,怔怔地垂着眼。
跳動的心髒徹底淪陷了一樣,韓煦不敢動作,不敢眨眼,不敢冒犯她,隻想時間停留在這一刻。他的心上人在他眼前,又深深地進駐在他眼中。
雙唇相貼,彼此都沒有多餘動作,肖湘睜着雙目,冷冷地望着正目睹這一幕的餘恪。
耳朵裡是冷風呼嘯的聲音,劃過肌膚,帶走了一切溫暖的痕迹。枝頭的冰晶互相撞擊,樹枝也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
寒風掠過肖湘,掠過韓煦,狠狠地吹開一地雪粒,給餘恪披上了冷峻的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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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來,春暖花開。
肖湘走在去教學樓的路上,沿路的櫻花滿樹爛漫,花瓣在微風的撫/弄中緩緩飄下來,仿佛一個個粉色精靈在空中旋轉。
因為繞了遠路,她并沒有從平常的樓梯口進去,這邊的通道十分安靜。
然而也有一道腳步聲很清晰,肖湘一步一步踏上階梯。
她走路的聲音很輕,幾乎可以忽略過去。而那道腳步聲卻越來越近,直到兩人在樓梯間相遇。
肖湘上樓,那人下樓。
她擡頭一看,是個男生,穿着黑色連帽衛衣,帽子兜在頭上,寬大的衛衣帽遮住了半張臉,隻露出一個下巴。
擦肩而過的時候肖湘聞到了他身上的氣息,薄荷味,沁人的涼感。而那男生身形隐隐停頓了一瞬,蜻蜓點水般掠過來一眼。
肖湘沒将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邁着步伐走進了教室。她的課桌上一如既往地擺着一枝玫瑰花,鮮豔欲滴,像是剛采摘下來的。
肖湘拿起那枝花,放在鼻端輕輕嗅了一下。
回想起剛才在樓梯間遇到的人,她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
膽小鬼。